在博洋湖两岸,数千江东士兵正悠闲地把粮食辎重从县城往蒙冲斗舰上送。他们用的是牛车,即是那种前面独轮,后面有两个轮毂的人力推车,一辆辆牛车大约可以运送五石粮食,数十辆牛车浩浩荡荡沿着博洋湖畔慢悠悠地向前游走,三三两两,杂乱无章。
“文则,上吧!砍翻这些江东佬!”许诸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朝于禁耳语道,这家伙天生嗓门惊人,即便是如此克制声音,也还是让于禁耳鸣了好一阵子。
“再等一等,仲康,某知道你的脾性!放心,对方最厉害的将官一定留给你!最大的功劳也是你们虎豹骑的。但是文和军师吩咐过,这次我们主要目标是船,不是人。我们一定要圆满地实施这‘割肉’计划,要给这江东匪类以狠狠打击,叫他们知道这北方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
“割肉计划,怎么听来渗歪歪的!这贾老儿一天到晚都在算计人,累不累啊!?”许诸小声嘟囔了一句道,“不过,看这老小子比那给老子穿小鞋的混账荀彧倒是顺眼得许多。”浑人许诸大体就知道自己是来搞破坏的,具体计划贾诩把他和于禁招至大帐的时候,他就压根没听。贾诩也不管他,笑眯眯地问于禁道:“两位可听清楚了!”两人大声称诺,许诸的声音还盖过了虚心求教就差没记笔记的于禁。
出得帐门,许诸大咧咧地拍了拍于禁的肩膀:“老于啊!你方才没走神吧,老子倒是神游了一圈,军师说了什么,我是半点儿没听见。好吧,这偷袭一事老子全听你的,你指哪打哪!出事了我们一人一半,如何?够意思吧!”
闻言,于禁差点摔倒在地,连忙道:“仲康禁声,这还未出师,岂能自己诅咒自己,你啊,真是,方才所言要是被士兵们听见,我们原本低落的士气又要降低不少…到博洋县城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许诸大脑袋连点,心里却道:都说听你的了,还计议个屁,唧唧歪歪的,你于文则到底是武将还是文臣啊,如此谨小慎微,一点也不干脆,真是丢人!丢我们豪气干云的武将的人!
贾诩眯缝着眼睛,那眼睛极其小,几乎就是一条线般,但是这一条线里却冒出了狠毒的光芒,那光芒直扫地图上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博洋湖水库。
“禁声,加快速度!”经历博洋湖大败的于禁此刻心中也被复仇的火焰所填充,要不是身后的许诸比自己还浑,他早单枪匹马冲上去了。
这人,就是如此奇怪的一种生物。在一个团队,突然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就极其愿意将其放大,以至其成为自己光芒闪耀的特色。此刻的于禁就是这般,在许诸面前,他化身成了贾文和和荀文若,无比坚定,无比从容,就差一个羽扇的道具,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真他妹的不错。于禁的嘴角竟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远远看去,煞是淫荡。
许诸骑在马上倒是有些如坐针毡,他不断催促士兵,绕开这博洋县城,赶往近郊的军事目标:博洋水库,他心中也有一点焦急,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恐怕就来不及全歼这江东水军了。
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即便是贾诩亲临,也不会托大到想留下整个江东水师。
战略目的吃得不透,几乎让许诸吃了大亏,那是后话,表过不提。
这曹操亲自留在吉枫林,为贾诩的计划实现提供了更大的可能,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最大的诱饵来自于敌军主帅,这时颠簸不破的真理。果然,曹操的出现大大刺激了颜良,此刻整个河北军的重心也偏向了这里,要是他和黄盖一起撤走回援,倒还真是一道无解难题。一步之差,谬以千里啊!贾诩轻摇羽扇,表情迟滞,身后却是一身冷汗。
身在至高者,无限孤独!贾诩无奈地笑笑,心道:这个世界懂我者谁?!
正值暑汛期间,占据水库的上游,开闸放水,那整个江东的尖船就成了钝器,成了风中摇曳的浮萍…要知道这博洋水库几乎就是整个北海的水道大闸,蓄水量极为惊人,别说整个水库的大闸尽开,就是放一道小口下来,都可以让这博洋县城成为一片汪洋。许诸和于禁破坏起来都是不遗余力之辈,他们哪里会管什么后果和长期效应,这一通大水浇灌下来,整个博洋县城就成了爪哇之国,即便此战获胜,也是惨胜,聚拢河北军民的人心在短时间将成为绝不可能的一件事情。好在曹公大气,对此不惧!贾诩尴尬地笑笑,不过此战过后,自己毒舌的身份怕是要坐实了。他眼下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指挥骁勇的夏侯兄弟杀死颜良,即便这人心难以汇聚,也要河北人再没有图腾,而后,可徐图之。
时间终究才是治愈创伤最好的武器!
唯有时间,可以信赖!
再说这边马不停蹄的于禁许诸,他们带兵绕开县城,现在的曹军在和江东、河北军争夺时间,就看谁先抢占到先机,现在他们离河边水库只有一里了,最多半刻钟,他们就将成为地狱之神。
于禁默默祈祷上苍护佑,但很多事情适得其反,越是祈祷越不会得到上苍的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