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将近年下, 长安城中也是冷得紧。无论是宫中, 或是城中勋贵的各处府邸, 无不是忙得不可开交, 皆是想着将旧岁的晦气除去, 以待来年。
只有丞相府一处, 安安静静的, 走动的人也不多。倒不是那些年轻的臣子不想趁着年节多多巴结,只是听闻丞相特意打过招呼,少夫人体弱、又嗜睡, 故而无论是怎样的身份,都不可来丞相府打搅。
“这是澜州巡抚进贡进京的秋露白,在时下, 用以暖身子最为宜用, ”香凝进屋来的时候,将黑漆方盘在案上放下, 才笑着道:“夫人, 这是丞相大人入朝之前, 专程给您留下的。要不要奴婢现在替您盛一杯尝尝?”
姜念念知道, 这是顾长卿还惦记着当初在昭阳殿中, 她却私藏民间的南香烧酒的事情呢。于是便说:“你可以先收几坛埋在园子里。其余的, 再去拿给厨房做吃的罢。至于最后一坛……就先且留着,等着丞相回来再一起用。”
香凝点头,应了声“好”。
话音未落时, 顾长卿已从外头走了进来, 将身上的大氅解下给旁侧的小厮,问道:“念念有什么要同我一起用?”
香凝就笑着说:“就是这从澜州来的秋露白,少夫人说专程要等着您回来再启封呢。”
顾长卿“嗯”了声,示意丫头退下去,并将门阖上。
等到丫头去了,室内只余下他们二人。顾长卿才揽住姜念念的腰,吻了她的额头,语气微沉道:“都等不及要吃酒了,看来今晨一别,念念的身子已是全好了。是不是?”见小姑娘一脸茫然的模样,他又靠近了些,才温声说:“所以,日后你若再告饶,我便不会信你了。”
姜念念:“?”
想着情到浓时做的那些事情,少女那张娇美的小脸上又露出几分难以抑制的羞意来。
“你还好意思提及这个。”她张了张嘴,因着小女儿的心思,本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的。然而此时却微垂下眼睫,娇嗔一声道:“……这难道不都全是因为你的缘故么?”
顾长卿唇角微弯,眼底夹杂着几分淡淡的温柔之意:“难道全都怪我一人?”他一顿,微微笑了笑,才沉沉说道:“若不是念念肯配合我,我又哪里舍得让你受半分委屈?”
听着他这样的话说出口来,姜念念心口又羞赧了几分,眼睫紧眨了两下才说:“……罢了,不与你一同拌嘴皮子了,反正我又说不过你。”
他们的旁边便是铜镜,姜念念低眼瞧过去的时候,还能瞧见脖颈上残余的依稀痕迹,全然映射着闺房情趣,落到少女的身上,姜念念自是恨不得悄然别开眼去,不欲叫顾长卿瞧见。
顾长卿却瞧出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才吻了吻姜念念玉白脖颈上的嫣红痕迹。那张清俊清冷的脸上,神情也是似笑非笑的:“——念念在为夫跟前,又何必这般害羞?”
姜念念声音轻微一哽,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横了他几眼,才轻轻道:“大人也别忘了,现下可是青天白日呢。”
顾长卿唇角笑意更深,抚了抚她的长发,沉默片刻后,才温声道:“我顾念念念的身体,也不会做半分你不愿的事情来。”
这声音清朗温和,亦是极尽安抚之意。
一番柔情蜜意的作弄作罢,顾长卿这才放开了姜念念,拿起案上一堆书卷,坐下身来,淡淡的道:“除夕将近,宫中有条规矩,是朝中的命妇需得入宫觐见,今日内侍监又来提了。你若是不想去,我便替你辞了。”
姜念念瞧他一眼,却说:“可若每一次都不去,大人不担心,岂不是会叫人生疑么?”
要知道,自从丞相府新婚至今,几乎人人都没有再瞧见过少夫人的影子。起先,只是说丞相大人独宠着,虽素来冷心冷情,新婚初时,却也知晓金屋藏娇,不准旁人近自己小妻子的身来。可是……时间到底已过了这么久,若说是骨子里的柔情蜜意也应当是过了才是呀。为何丞相大人还是这般藏着少夫人呢?
这丞相府被封锁得如铁通般,人们便难免揣测。
顾长卿却低眉一笑,道:“我何时管过旁人说的话?念念,我只有你平安无虞。”
姜念念心下松软几分,眼睫缓缓一眨,沉思片刻,却是轻轻道:“大人的心思,我都是知道的。不过,既然大人的身份还在,我便不能一味做缩头乌龟,倒让大人一个人去应承那些风言风语。”
……即使她心里很清楚,此番入宫,见着了陛下与嘉妃,以她的身份,必定难免又是一场波动。可是她却也是仍旧要去的,既然是顾长卿的妻子,他又是万人之上的人,所以,她就更不能只留在这丞相府。
顾长卿唇边噙着一丝淡笑,问她:“念念这般所想,当真都是因为我?”
姜念念“嗯”了一声。瞧着他的时候,少妇那双清亮的眸子一丝杂质都没有,很快又低垂下去。只是叫人忍不住陷进去,相信他说的所有的话。
顾长卿的眸色终于有些变化,这才招手,说:“……念念,过来。”
他将抱揽在自己的膝上,唇角微抿着,才终于一字一句,低声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念念可知道,我只想独占你一人。”
姜念念捏住他的肩,低垂着眼睫,娇软说了句:“大人又在说胡话了。……除了你,我还又能是谁的?”
在情深的男子跟前,小姑娘被抱在怀中,声音都是软软糯糯,柔情蜜意的。狭长微扬的桃花眼更是水灵灵,微红得勾人心魂。这张小嘴仿佛便是温火,化得了所有的寒冰,即使……是顾长卿这样冷淡的人呢。
顾长卿骨节分明的手指托住她的后脑,说:“可念念却还要入宫,叫这么多人看见。我也舍不得。”
姜念念却是推他一下,低嗔道:“……别胡说了,我分明也是为了你呀。”
一个人有占有欲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她从前却没有发现,顾长卿这也有些太过了罢。→_→
顾长卿眼睑微垂了一下,颈间喉结微微一动,似笑非笑,温声道:“若你想去,也便罢了。不过念念该记得,你的夫君,自会保护好你。”
姜念念低低含咬住唇,娇娇应了一声,终是由顾长卿继续去了。
……
除夕这日,顾长卿身为内阁丞相,朝臣之首,要去文华阁参加百官朝事。加之,每逢冬春之交气温回转,大邺南境之处,譬如滨州、齐州多地,皆有雪水融化、水灾连绵的隐患。故而即使这般的佳节,丞相也不能留于府中。
香凝知道自家夫人今日便要入宫参加除夕宫宴,丞相大人也是嘱咐过的,给夫人的身子保暖最重要。于是便给夫人挑了身暗红丹纹深衣,外罩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既不会太过惹眼,符合朝廷命妇的身份,除此之外,且不会失了丞相府的端贵之气,叫人觉得夫人轻视了宫中的夜宴。
“丞相大人说了,大人虽不在宫中,可也是知晓宫中所有事的。断断不会叫您受了半点委屈。”
姜念念弯唇,眼底浮出丝丝光华,才轻轻说道:“他总是这般,一点都放不下心来,还当真以为我只是个小孩子么?”
香凝一面替夫人系好斗篷的带子,笑意却是更深了,“大人这样细心,还不是因为疼惜夫人的缘故。外头的人,又有哪个不羡慕大人与夫人您鹣鲽情深的呢?想必便是宫里的人,因着丞相大人的缘故,也是不敢怠慢夫人半分的。”
每每提及夫人与大人情深,大人专宠夫人一人,香凝这小丫头的眼底,就也总有些骄傲的意味。
姜念念勾了勾她的鼻子,轻嗔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饶是面上如此说着,但是姜念念的心里面,却总归是不平静的。
徐芷妤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可是生命力顽强的女主,顾长卿又是她看上的人,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叫她安宁?恐怕这宫宴里面,徐芷妤也是早做了准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