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轩乐不可支:“我还以为什么呢,就这啊?”他掏出一整瓶药粉,上前几步塞他手里,期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喏,拿去吧。”
人蛊师整个人都僵住了。
季明轩半天没看他动作,不由疑惑出声:“怎么了?”
人蛊师慢慢抬起头来,眼神茫然:“泥为什么敢靠近窝?”
季明轩比他更茫然:“我为什么不敢靠近你?你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人蛊师有些结巴:“可,可是窝身上有虫子……”
季明轩耸了耸肩:“那有什么?我又不攻击你,你会让他们咬我吗?”
人蛊师呆呆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对了?那我还怕什么?”
人蛊师艰难地理了理思路,发现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季明轩望着那双清澈的近乎愚蠢的眼睛,很难想象,拥有这么双眼睛的人,和刚才比试台上操纵万千蛊虫的人是同一个。
他觉得这人有些意思,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是不是大家都很怕你?不敢靠近你?”
人蛊师回过神来,眸光一黯,点点头。
季明轩组织着语言,不熟练地安慰着人:“其实大家也不是怕你这个人,而是怕你的虫子。”
“你知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像有些人他就是怕虫子这种小玩意儿,这很正常。”他一脸轻松,“但也有人不怕,比如我。”
人蛊师沉默一会儿,干巴巴地道:“可泥刚见到它们的时候,眼神很嫌弃。”
当众被打脸,季明轩有点猝不及防:“……”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任哪个正常人突然之间见到这么多虫子也会措手不及的,这也很正常!我这是本能反应,但是这是针对虫子,而不是针对你,懂了吗?”
人蛊师慢吞吞点头,似懂非懂。
“总之呢,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就觉得你很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其实是觉得他很呆,一看就很好骗的样子。
但这实话肯定不能说,不然多伤人孩子自尊?
人蛊师眼里划过一抹疑惑:“窝没有同意和你交朋友。”
季明轩:“……”
出师未捷。
他这个平平无奇的交友小天才,竟然也有被人拒绝的一天?
季明轩厚着脸皮:“没关系,我单方面交你这个朋友了!”
人蛊师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还可以这样的吗?
“呐,我叫季明轩,这两天都会在那里,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儿啊。”
人蛊师愣了一会儿,慢吞吞点头。
见季明轩盯着他,他疑惑偏头:“窝知道了,还有森莫事吗?”
季明轩没好气戳了戳他的肩膀:“我都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作为交换,你当然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
“怎么和那人聊那么久?他没打你吧?”季明轩刚一回来,阿满就迫不及待问道。
“古里挺有意思的,我长这么俊,他为什么要打我?”
阿满无语:“……你可省省吧!要点脸行吗?”
惊蛰好奇道:“古里是谁?”
季明轩耸了耸肩:“就是那个人蛊师啊!”
“这么快你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阿满眼神难掩吃惊。
于是季明轩又耐心的花了一会儿工夫给大家解释,他和谷里已经成功成为了朋友。
“没办法,他死乞白赖要跟我交朋友,我总不可能拒绝吧?”季明轩摇了摇头,一副很苦恼的模样。
对此,众人将信将疑。
傅明礼更是直白道:“你确定是他死乞白赖要跟你交朋友?而不是你死乞白赖求着人家?”
“我也不信。”阿满撇了撇唇,“人家没打他都算脾气好了。堂堂人蛊师,竟然败给一包驱蚊粉,说出去多没面子!”
季明轩嘁了一声,大言不惭:“那是本侯的风姿和人品,令他深深折服了好吧?”
“今天晚上吃什么?”虞甜支着下巴。
阿满连忙抢声:“中午那道醋溜白虾就不错!”
傅明礼眼睛一亮:“糖醋里脊!”
季明轩:“喂,你们不是吧,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
傅凛知捏了捏虞甜的手:“天气有点冷了,晚上多盖床被子,屋里多添点碳火。”
虞甜:“嗯嗯。”
季明轩:“……”
呵,夏虫不可语冰!
还是古里那个傻孩子好忽悠,刚分开就开始怀念了。
——
一天的比赛终于暂时告一段落,来参加比赛的人五花八门,从这些人中决出前十名也是耗费了很大一番力气。
天色擦黑,已经回到客栈的一行人纷纷觉得有些疲乏。
问掌柜要了热水,虞甜摆了摆手朝楼上走:“今晚大家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傅凛知撩动衣袍,紧跟其后。
阿满打了个哈欠:“一天下来累的够呛。”
精力旺盛的季明轩瞪着眼一脸无语:“明明是我去比试,怎么你们一个个看起来比我还累?”
阿满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楼梯,头也不回:“废话,看一天戏也是很累的好吗?”
惊蛰附和地点点头。
季明轩:“……”
……
路过虞甜房间门口,傅凛知本来想目送她进去再走,谁料虞甜站在门口叫住他:“你也进来。”
傅凛知眉眼掠过一丝诧异,没有怎么犹豫,还是依言进了门。
很难想象,这两人黏糊成这样,还是一直分房睡的。
虞甜抬了抬下巴:“坐吧。”
傅凛知有些好奇她想干什么,来到椅子前坐下。
虞甜转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红唇微动:“脱。”
他眉头高高扬起,眸光深沉:“这不好吧?”
这么直接的吗?
面前的人翻了翻白眼,眼神颇为嫌弃:“想什么呢?让你把鞋子脱了!”
以为她想占他便宜?
想得美!
傅凛知眉头微动,弯腰拖鞋。
虞甜则走到梳妆台前翻找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
他看见那药瓶,轻轻一哂,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原来把他叫进来是为了给他上药。
虞甜蹲下身子,慢慢挽起他的裤脚,傅凛知眉微凛,伸出手:“我自己来……”
刚伸出的手被虞甜一把拍开:“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他神色无奈:“……”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眼前这人才敢这样对他。
虞甜盯着他泛着乌青色的小腿,一想到他之前就是顶着这么双腿和别人打架,还跟没事人似的,心忍不住揪起。
“神医都说了让你少逞强,你知不知道你这腿再强行站起来几次就该废了?”
傅凛知抿紧了唇,嗓音平稳:“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她抬起清冷的眼,倏地眼眸一弯,抬手在他腿上狠狠一掐。
傅凛知不自觉敛眉,却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虞甜没好气道:“知道疼吗?”
他面不改色:“不疼。”
她气哼哼道:“少装!我知道你的腿已经逐渐恢复了知觉,疼痛是可以感受到的。”
老头给的药虽说可以暂时让他长时间站立,却需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而傅凛知愣是强撑着没表现出半点不适,可见这人有多能忍了。
虞甜挖了点白色药膏在掌心抹开,直到掌心微微发热,这才往傅凛知腿上抹去。
“又不是每件事情都需要你亲力亲为,那么做什么?”
傅凛知垂眼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开口:“我不想在你眼里像个废人一样。”
虞甜的动作倏地一停,抬起眼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刚才那话是出自他的口一般。
他目光平静,眸底酝酿着漆黑的风暴。
她这才发现,她以为强大自信到无所不能的傅凛知,也会出现类似于自卑的情绪。
他是人们眼里杀伐果断的暴君,也依旧是从前那个缺乏安全感怕被抛弃的阿凛,而她一直忽略了这点。
虞甜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心口闷闷的疼。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覆在傅凛知搁在膝上的手之上,明亮清澈的眸认真和他对望: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阿凛,那日在水牢,我快昏迷过去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你会来的,你一定会来救我。
我只是怕,撑不到你来的时候。但我从未怀疑过,你会找到我。”
她慢慢攥紧他的手,眼里泛起水雾,眸光极尽温柔:“没有人会觉得你不好,我更不会。你可是傅凛知啊。”
是大魔王,也是她的救世主。
傅凛知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润,声音低不可闻的叹息:“阿虞,既然在你眼里我那么好,当初你为什么还是要选择从我身边逃走呢?”
虞甜整个人一僵。
他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庞:“其实你早就恢复记忆了,对吗?”
隔着一层水雾,虞甜竟有些分不清晰他眼底的情绪。
她哑然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凛知挑唇低笑:“在救你出水牢后,你醒来的那天。”
那样的眼神,只会是阿虞了。
可对方明明恢复了记忆,却迟迟不愿和他相认,也没有解释当年的事。
傅凛知眸色微沉。
她是不是还想着要逃?
虞甜想起那天的情形,当时她心绪很复杂,不仅是后怕,还有对当年那些事的愧疚悔恨,抱着傅凛知哭了很久。
原来那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拆穿她。
可真能忍!
虞甜盯着他的眼睛,艰难出声:“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傅凛知深深凝视着她:“问了你就会说实话吗?”
她一时没出声,有些事她现在还无法解释清楚。
“我……”
“算了。”傅凛知垂下眼,克制住眼里的汹涌澎湃,“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他竟然会害怕听到他不想听的答案。
真是可笑。
“你恨我吗?”他冷不丁道。
虞甜有些讶异,同时更多的是心酸。
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那些伤害于她来说纵然是被迫,对他而言却是真实的,每条伤痕都刻骨铭心。
傅凛知嘲讽似的勾起唇角:“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即便是你恨我,我也不会再放你走。”
事实上,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没用链子把她锁起来。
他爱她,但她是自由的。
傅凛知告诉自己。
即便他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生怕她再一次消失不见。
可只要她开心,那就足够了。
虞甜摇了摇头,忽然笑了,仰头看着他:“阿凛,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究竟爱不爱你呢?”
她明显感觉到,她说出这句话后,傅凛知的手僵了僵。
虞甜的心钝钝的疼。
那么骄傲的傅凛知,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的少年,就应该一直骄傲耀眼,而不是卑微到尘埃里。
“看着我的眼睛,不要怕。”她扬起唇,透着恣意,“难道你不想要一个答案吗?”
傅凛知当然想。
可他不敢听到那个答案。
“时候不早了……”他别开脸,转移话题。
“阿凛,你在怕什么?”
傅凛知猛地俯身掐住她的下巴,眼神发狠,眼尾染着红:“那你爱我么?”
虞甜被迫仰着头,两眼弯弯,蓦地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你要不要听听?”
她不待他反应,便横冲直撞亲上去。
傅凛知僵了片刻,眸色一深,当即扣住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重重吻了回去,带着星火燎原之势。
直到虞甜快喘不上气,脸涨的通红,这才推开他。
傅凛知眉间闪过一丝不悦,下一秒,虞甜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亮的惊人的眼紧紧盯着他:
“听到我的心跳声了吗?”
掌心下,传来一下又一下,急促的跳动。
她眼角含着湿意,“它可以作证,我爱你。”
傅凛知眼神晦暗,翻涌着滔天巨浪,他蓦地扣住虞甜的手腕,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虞甜一惊,下意识挣扎:“你的腿……”
“无碍。”他的嗓音含着沉沉哑意,眼眸比夜色还要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