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都是古里的朋友,族长的脸色明显温和了许多:“既然你们都是古里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寨子里的客人,诸位不必拘谨,当成自己家就行了。”
众人纷纷道过了谢,季明轩拍了拍古里的肩膀:“好小子,之前说走就走也没留个消息,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诶,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
古里磕磕绊绊地答:“窝是这里的人。”
季明轩愣了一愣,眼神欣喜:“那太好了!不过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后者一脸老实巴巴:“泥没问窝。”
季明轩:“……”行吧。
难怪他养蛊那么厉害,原来是从小就生活在这种地方。
族长打量着一行人,好奇地开口:“我们寨子地处偏僻,不知诸位来此处是……?”
见傅凛知抱着臂没有答话的意思,虞甜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开口,季明轩只好发挥自己社交小天才的本领,笑眯眯道:“族长大人,是这样的,我的朋友中了蛊,听说邬山上有一种名为赤莲草的解药能解蛊,所以特意前来。不过路上听人说邬山地势极为复杂,需要本地人带路才行……”
听到“邬山”这两个字,原本面色还算和蔼的族长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沉,他直接地道:“年轻人,不要怪我说话不好听,这邬山你们最好还是别去,不去尚且有一条命在,若是去了,当心连命也赔上!”
他不去看大家难看的脸色,断然开口:“诸位若是来寨子里做客我自然欢迎,不过我是不会让人带你们上山的,奉劝你们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古里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族长干脆转过身:“我累了,古里,你去安顿好这些客人,给他们安排一个住处。”
他这副送客的模样,其他人脸皮再厚,自然也不好继续待下去,季明轩本来还想和他理论理论,虞甜使了个眼色,他只好憋屈地将话咽了回去。
一行人走出木屋,古里脸色愧疚地打破沉默的气氛:“不好意思,窝叔父他其实没有恶意,他只是,只是……”他的脸慢慢涨红,抿了抿唇,“总之泥们不要生气,回头窝会劝劝他的。”
“我们并没有生气,你不用自责。”虞甜见他急的脸都红了,贴心地反过来安慰他,“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为什么族长这么抗拒我们上山呢?”
他的怒火似乎并不是单单针对他们,难道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古里平复了情绪,低着脑袋闷闷道:“因为之前有过例子。”
虞甜眸光微动,他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关于邬山的传闻数不胜数,其中流传的最为广泛的一个版本就是,邬山上有前朝古墓,里面下葬着富可敌国的稀世珍宝。
这些珍宝吸引着无数人前赴后继赶来送死。
头两年,慕名而来的人很多,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涌进了邬山,都想一睹那些稀世珍宝的真容,抢先一步据为己有。
毕竟那可是富可敌国的财富,谁能不动心?
可诡异的是,进山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他们似乎都凭空消失了。
倒是曾经有一个,没能进山,在山的外围迷了路,三天三夜才被附近砍柴的樵夫给发现,但是人却疯了!
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山里有鬼”,这话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越传越离谱,传闻变得更邪乎了!
有人说山里住着吃人的妖怪,还有人说那些进山的人惹怒了山神……
饶是邬山如此邪乎,可还是不断的有人前来,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大家总是抱有一定的侥幸心理的。
“之前有一伙盗墓贼来到寨子里,要求族长派人带他们进山,族长哪里会愿意?”
明知是死路一条还往里冲,这不是明摆着嫌命长么?
可盗墓贼才不管那么多,他们本就是一些亡命之徒,哪里会给你讲道理?
当即抓了寨子里的几个人威胁族长,说他要是不同意他们就杀了这些人,并且烧光寨子。
族长为了大家的安危只得妥协,在盗墓贼的蛮横要求下,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陪他们上山。
这样做后果就是——
没一个人活着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几个年轻人的家人哭得肝肠寸断,自己家的孩子,正值壮年,就这么没了,连尸体都找不回来,搁谁家不心痛?
他们倒是讲道理,没有找族长闹,可族长心里愧疚啊。
“为了避免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族长痛定思痛,直接闭了寨子不许陌生人进入,更不同意带人进山。”
古里神色沉默,低低地出声:“所以叔父不是不帮泥们,他也是为了泥们好。”
听完事情的经过,大家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说实话其实他们也挺能理解族长的感受,那么多人进山都没能出来,这不是明摆着送死的行为么?
族长不愿意做无谓的牺牲很正常,可他们却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实在不行,他们也只有自己上山了。
季明轩见他的好朋友兴致不高,连忙转移了话题,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古里带着他们带到一处连成一片的竹屋,开口介绍:“这是寨子里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平日也有人打扫,很干净的。不过泥们晚上睡觉前最好在屋外撒上一些驱虫药粉,这里靠近竹林,蛇虫比较多。”
他一脸认真地叮嘱。
寨子里的人一生都在跟虫子打交道,早已习惯,可是外来的客人大多还是讨厌虫子的。
“谢谢啦。”阿满笑眯眯地打趣,“没想到你人看着挺不好接近,实际上还挺贴心的嘛?多大了?有没有订亲?”
她抛出最重要的问题,“觉得我怎么样?”
古里脸红了红,显然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话音结结巴巴:“这,这位姑娘,泥……”
“不怎么样。”季明轩揽住古里的肩膀,“不用搭理她。”
他轻嗤一声,意有所指,“某些人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不要老调戏纯情少男?”
阿满眉头一竖,扑上来要打他:“季明轩!你说谁一把年纪呢?!”
古里趁机从两人中间挣脱出来,火速逃离战场,捂着胸口心惊肉跳。
太可怕了!
“古里。”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他下意识看过去,是那位一直没出声的男子,他眉目深邃俊朗,气度华贵,即便一声不吭坐在那里也存在感十足。
古里不自觉站直了身子:“嗯?”他犹豫片刻走上前,“泥有什么事吗?”
傅凛知打量着他,挑了挑眉:“可否借一步说话?”
——
虞甜慢悠悠把玩着傅明礼的头发,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你和古里说了什么?”
傅凛知脚步微顿,倒不意外她留意到自己的行踪,他上了楼梯,漆黑的眼瞳好整以暇瞧着她:“你那么聪明,不妨猜猜?”
虞甜撇了撇嘴一脸鄙夷:“不用猜我也知道,你想让他领我们上山。”
傅明礼下意识看了看傅凛知的神色,意识到他娘这是猜对了。
虞甜又问:“他同意了没有?”
傅凛知没有继续卖关子:“他说会考虑。”
皱了皱眉头,虞甜闷闷道:“实在不行让他们画个地形图,我们自己上山吧。”
为了他们白白搭上一条无辜的性命,实在没有必要。
族长的顾虑是正常的,明知是送死还往里跳,也不怪人家不愿意。
傅凛知沉吟片刻:“再瞧瞧,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虞甜觑了他一眼,心说他哪来的自信,不过傅凛知说过的话,确实十次有九次都中了。
她不愿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今晚你睡哪儿?”
古里知道他们是一家三口,因此只准备了这一间屋子,这就导致现下局面有些尴尬。
虞甜抢先一步开口:“要不你带着儿子睡,我去和阿满惊蛰挤一挤。”
傅凛知本来要主动去隔壁和李明轩挤,见她如此避之不及的模样,反倒心里头有点刺,凉凉地道:“不必,既是夫妻,为何不能睡一屋?”
虞甜神色惊讶:“你想和我睡一屋?”
她那副模样好似在说,你特么想占我便宜?!
傅凛知噎了噎,难得有些词穷,他面上镇定自若:“只是不想让人非议罢了。”
虞甜还要说什么,傅明礼连忙开口:“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和表叔一起睡!”
他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一溜烟钻进了隔壁季明轩的屋子,里面传来季明轩气急败坏的声音:“小鬼,谁让你来的!”
没一会儿那声音便哑了下去,季明轩猥琐地探出一个脑袋,乐呵呵道:“表哥表嫂你们放心,今晚阿昭跟我睡,我会照顾好他的。”
说完,迫不及待地拍上了门。
“……”
虞甜和傅凛知风中对视片刻,不约而同错开视线:“进去吧。”
虞甜梳洗完就上了床,老实说她没想那么多,这一天下来确实累得慌,沾了枕头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到傅凛知磨磨蹭蹭出来,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
“……”
他盯着虞甜的睡颜,面容多了几分无奈。
她还真是半点不防着他啊。
女子的容颜在摇曳的烛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精致的瓷器镀上一层莹润的色泽,琼鼻樱唇,肌肤莹白,看上去温和无害。
然而从“他”的记忆里来看,她可不是什么温和无害的人,比起玫瑰,她更像荆棘。
世间如她这般的女子少之又少。
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好像也不奇怪。
傅凛知在灯下静静瞧了她好一会儿,熄了灯和衣躺在床沿。
头一次和人同床共枕,他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一夜好眠。
——
虞甜次日醒来,傅凛知已经不在身边,她看了眼平整的床榻,甚至怀疑昨晚有没有人睡过。
出了门,廊下的傅凛知回头望过来,兴许兴致不错,还主动和她打了招呼:“早啊。”
虞甜整理头发的手一顿,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又出了毛病,迟疑片刻,她问:“你现在几岁?”
傅凛知脸一僵,优雅地朝她翻了个白眼。
得,还是原来那个。
“姐姐,昨晚睡得好吗?”
虞甜抬眸望去,阿满和惊蛰站在楼下,正意味深长地朝她挤眉弄眼。
她看了眼旁边的傅凛知,回味过来,唇微微一抽:“托你俩的福。”
小姑娘什么不学学人家八卦?
吃过了早饭,古里热情地带着他们在寨子里四处闲逛。
这寨子的环境确实不错,依山傍水,风景优美不说,还占据地理优势。
虞甜和古里打探消息:“古里,昨晚我们好像惹族长不高兴了,这会儿方便去赔个罪吗?”
古里摇摇头,耐心解释:“族长只不是气你们,他只是担心。”他叹了口气,很快又露出洁白的牙齿,“总之他这会儿已经不气了,你们不用担心。带你们逛逛寨子就是族长的意思。”
虞甜放下心来,初来乍到就把人得罪了到底不太好。
寨子里的人种有庄稼,也有不少妇女从事纺织,总之靠手艺谋生,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众人一路走来,看到不少男人手持弓箭长矛四处巡逻,季明轩忍不住提出疑问:“我昨日就想问了,你们寨子最近是有什么大事吗,气氛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
光是巡逻的人就有好几批,如果说是防止外来人强闯,也不必如此警惕吧?
古里眼神复杂看了眼众人,神色添了几分沉重,大家立即意识到这里面可能不简单:“窝也是听族长说,最近隔壁寨子总是来挑事,上回被逮住几个偷偷摸摸潜入寨子的人。”
原来隔壁也有个寨子,名叫青龙寨。
原先两个寨子的人还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泾渭分明,直到青龙寨的老族长去世,新任族长是他儿子。
这位族长野心勃勃,一直不满溪风寨一群老弱病残却能占据这么好的地理位置,三番五次前来挑衅。
一开始还只是点小摩擦,到了后来越来越过分,竟有种要挑起两寨之间战火的架势。
溪风寨的人都老实本分,从不惹是生非,这在青龙寨看来却是懦弱的表现。
青龙寨寨主野心如野草疯长,渐渐暴露出其想吞并溪风寨的意图。
和好战的青龙寨不同,寨子里的人向往和平,如果两个寨子之间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如此高强度的巡逻,正是因为族长得到消息,就在这几天,青龙寨可能会攻打过来。
众人听罢都很是唏嘘,没想到,这样的世外桃源也会面临争斗流血。
古里神色认真:“朋友们,不是窝不欢迎你们,但如果两个寨子真打起来,肯定顾不上你们,所以你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季明轩一脸稀奇:“咦,你的官话好像标准了许多。”
阿满点点头:“确实,这么长一串话我都能听懂。”
古里脸一红,好不容易堆起来的那点严肃散了个干净。
季明轩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道:“放心吧,你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遇到麻烦怎么能弃之不顾呢?”
盛梨也十分赞同:“这么说来我们这几天就更不能走了,万一那个青龙寨真打过来,多个人也多份力不是?”
古里有些感动,同时也不免心下担忧,可他笨嘴拙舌说不过大家,只能将忧虑埋在心底,打算回头和族长私下商量这件事。
听了古里的说辞,族长手负在身后,良久后转过身来,神色深沉:“你那群朋友,心倒是不错。”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可是古里,我也有我的顾虑,你可明白?”
古里闷闷地点头:“他们不是为了求叔父您找人带他们进山才留下来,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族长长久地凝视着他,他这个侄子,从小就孤僻不和群,长大了更是如此,连朋友也没几个,独来独往惯了。
如今下山一趟,认识了一些朋友,人倒是开朗了许多。
只是那群人的心性到底如何,还需再观察观察。
族长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
阿满是个闲不住的,拉着惊蛰和虞甜四处晃悠,还腆着脸和人家村民学织布。
一开始那些妇女还十分提防这些外来人是不是别有用心,可这几个少女性情很好,长得也美,十里八乡都挑不出来这么俊的。
渐渐的她们也就放下了防备,一群人相处的倒是很不错。
傅明礼来了一趟,更是直接沦为团宠,险些在一群阿姨的魔爪下挤不出来。
“这娃娃生的真好看!”
“哎哟哟,这皮肤嫩的,跟豆腐似的。”
“说是面团捏的都不为过!”
……
傅明礼好不容易逃出来,顶着一脸被蹂躏过的生无可恋。
晚饭吃的很丰盛,是族长特意让人为他们准备的待客宴。
抛开其他不谈,这里的人还是很好客的。
虞甜等人喝着油茶汤,啃着腊猪蹄,享受着当地的特色美食。
有善歌舞的青年少女围着火堆载歌载舞,一时间气氛更是热闹。
一杯高粱酒下肚,季明轩晕乎乎地要拉着古里拜把子,后者尴尬的手足无措,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众人。
阿满哈哈大笑起来:“古里,你就从了他吧,这人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季明轩瞪了她一眼:“别总坏小爷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