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神色猛地怔了怔,眼眸一眯:“你是说,虞甜?”
他眼前浮现过少女明艳动人的模样。
少女仙姿玉貌,宛如九天神女落入凡尘,她总是唇边带笑,然而那笑容却从不达眼底,温和却疏离。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那本该是他的妻。
祁王眼底暗潮翻涌,垂眼看向怀里的人:“何以见得?”
女子眸光微闪,当然是因为她亲眼见过。
“王爷难道就没想过吗?当今陛下性情暴戾,不近女色,一个冲喜的皇后,为何能在他身边留那么久,出入都带着,谁又能说没有几分真心?”
祁王莫名有些不虞,可他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发现确实如此。
他那皇兄,冷心冷肺,除了傅明礼的生母,那个不能提起的女人,何时见他对其他女子如此上心?
从前未曾细想,如今仔细想想,发现处处都是端倪。
要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对他皇兄而言,虞甜的存在确实是特殊的。
女子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再接再厉:“王爷聪慧过人,不妨再想想看,如果能把虞甜抓来控制在手里,傅凛知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呢?”
祁王眸子微闪,不可否认,他心动了,他转而想到什么皱了皱眉。
“可虞甜远在盛京,想要把她抓来,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女子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王爷在京中应该有不少眼线吧,以王爷平日里积攒的声名,相信也有不少人愿意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祁王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得她莫名有些心虚。
却见男人突然大笑起来,搂着她亲了一口:“还是楚楚懂本王,最是温柔解语不过。”
白楚楚娇羞地笑起来,遮掩住眸中深深的恨意。
虞甜,傅凛知!
她一定会为吟霜哥哥报仇,让这两人悔不当初!
不错,这女子正是白楚楚。
当日黑水寨被傅凛知烧了个干净,她被游京带走看押起来,对方事务繁忙没工夫看管他,竟被她找到机会偷跑了出来!
白楚楚一直漂泊在外,想要找到柳吟霜,直到遇见南逃而来的祁王,被对方救下,又想方设法成了他后院里的女人。
几经周折她才打听到,原来吟霜哥哥已经死了!
白楚楚当即决定要为他报仇,在京中散布傅凛知谣言的法子就是她想出来的。
傅凛知贵为皇帝,要扳倒傅凛知只能倚靠祁王,帮助对方成事,她深知这个道理。
而虞甜,她也不会放过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黑水寨不会覆灭,她爹不会死,吟霜哥哥更不会死!
这个女人,她就是个灾星!
杀了虞甜,让傅凛知永失所爱,还有比这更好的报复方法吗?
吟霜哥哥,很快我就能为你报仇了。
……
*
天气越发冷了,大家都窝在自己的宫里不愿意动弹,虞甜索性免了众妃的请安,只初一十五来一趟足以,多了她也不耐烦应付。
这会儿,她也收到了傅凛知的来信。
虞甜坐在炉火边看信,炉子里煮着茶,上面还烤了两个橘子,幽香扑鼻。
她的眉眼被蒸腾的水雾氤氲,渲染出一种朦胧的美。
傅凛知在信上交代了一下他那边的情况,紧接着便是一些琐事,问她有没有吃好睡好,傅明礼表现的怎么样。
虞甜不信这些皇宫里他留下的眼线没有告诉他,无非是想借着机会表达一个意思——
我想你了。
他不直白地说,她却可以从信中品出这几个字,心尖都蔓延着甜意。
信的末尾,一行字力透纸背:
岁末将至,敬颂冬绥。
她于唇舌间反复碾了几遍,心中滚烫。
虞甜吩咐拂月备好纸笔,嘴角的弧度就没落下去过。
她提笔回的也认真,将盛京的境况一一交代了一遍,对傅明礼更是大夸特夸,同时也把自己说了一通。
末了,她顿了顿,一笔一划地写: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写完脸有点烫,虞甜也觉得自己太肉麻了。
她将信纸阴干,折叠好装入信封,又折了一枝细瓶里的腊梅装进去一并封好,腊梅清幽的香无声浸润着这份思念,一同寄到千里之外。
望着暗卫远去的背影,虞甜收敛好惆怅的情绪。
一个老头儿旁若无人地出入坤宁宫:
“杵在那吹什么风呢,自己身体什么样自己不知道?”
虞甜嘴角抽了抽,转过身去:“老头,你怎么来了?”
菩提老道吹胡子瞪眼:“怎么了我不能来?”他重重冷哼一声,“小没良心的东西,还不是过来替你诊诊脉。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嫌弃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甜撇了撇嘴,心下腹诽这老头小心眼儿,“这么冷的天,下雪路又滑,哪好劳烦您老人家跑一趟?”
“少说废话,过来坐下。”菩提老道给她搭脉,看了眼四周皱一皱眉,“怎么都不见阿满那个丫头?”
虞甜嘴角落下来:“还说呢,自打回了过后,她天天跟着季明轩跑,能来我这儿坐会儿都算是稀客。”
不过阿满确实不适合在后宫多待,不然哪天让人撞见,怕不是以为见了鬼。
“也是个小没良心的。”老头子咕哝了句。
看完了诊他点点头,“元气倒是恢复了许多,不过冬日寒凉,还要好生养一养,万不可着凉。”
她之前失了那么多血,可都是元气。
“放心吧,我这天天待在屋子里头,都快闲出病了,炭火也从来没断过。”
菩提老道勉强还算满意,当大夫的最看不得不听话的病人。
“成了,没什么事儿,老头子我就不留在这招人嫌了。”
虞甜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眯了眯眼:“你最近都在干嘛?”
一会儿工夫都坐不住。
老头子涨红了脸,咳了咳:“太医院里认识了个酒友,时不时就约着喝两杯。”
他没别的爱好,就好这一口,要说这人人向往的皇宫在他看来也就这样,不过美酒确实是多。
虞甜轻嗤一声,怪不得。
“某些人还好意思说我没良心呢,少喝点儿,走吧,走吧。”
“知道了知道了。”菩提老道嘿嘿笑了两声,慢悠悠晃出了宫。
拂月匆匆从外边回来,发间还沾着细碎的雪粒,她站在廊庑下抖了抖雪才进来,将手里的烫金帖子交给虞甜。
“娘娘,这是贵妃娘娘那边差人送过来的,三日后就是舒三小姐的及笄宴,娘娘要去观礼吗?”
“舒菱么?”虞甜有些惊讶,小姑娘都快及笄了?
她还记得舒菱,是个乖巧纯善的孩子。
如果是别人虞甜不一定会给这个面子,可是舒菱嘛……
她有些犹豫,坦白来说贵妃帮了她挺多忙,人也不错,舒菱也挺讨人喜欢。
思忖再三,虞甜点点头:“去吧。”
大不了准备充分点。
……
“我也要去!”傅明礼得知虞甜要去丞相府赴宴,想也不想地说。
虞甜有些惊讶:“我去人家舒三小姐的及笄宴,你去干嘛?”
难不成他对人舒三小姐……
不能吧,他还这么小!
傅明礼可怜巴巴望着她:“我不能去吗?”
虞甜对他这副模样没什么抵抗力,干巴巴道:“也不是不可以……”
“那不就行了。”傅明礼一脸郑重望着她,“娘亲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答应过父皇要保护好她的。
虞甜顿时明白了他的苦心:“……”
是她误会他了。
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心虚。
“行叭。”
*
三日后。
虞甜和贵妃相邀一起出宫。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宫门,穿过一条条街道,直奔丞相府。
虞甜和傅明礼坐在马车里,她见他正襟危坐,已经颇有一国太子的风范,不由戏弄心起,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太子殿下,出门在外,别老板着一张脸嘛,笑一笑?”
傅明礼正在沉思有人会不会借此机会搞事,心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
猝不及防被捏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耳根,水雾蒙蒙的眼睛没什么气势地瞪她:“娘亲……”
虞甜面上笑吟吟的,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当然是个好看的恶霸:“嗯?”
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傅明礼只好如她所愿,挤出一抹笑。
虞甜顿时母爱泛滥,搂着他狠狠亲了口脸蛋:“我儿子真可爱!”
傅明礼呆呆地瞪着眼睛,从脸红到了脖子根,虽然早就知道他娘亲没个正形,不过每次她的行为都能震惊到他。
傅明礼羞涩地抿了抿唇,他明明不是小孩子了,可娘亲总把他当小孩儿哄……
不过内心的雀跃作不了假。
好在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到了丞相府,也成功把傅明礼从尴尬的境地里解救出来。
丞相已经率领一家人等候在门口。
傅明礼率先下了马车,转身伸着手扶虞甜下来。
丞相瞧见这一幕,暗暗感叹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关系竟如此和谐,宛如亲母子一般。
就这样,竟然还有人觉得皇后娘娘会被废?
丞相心里门儿清,那些人根本拎不清局势。
一群人不敢多瞧,恭恭敬敬低头行礼:“恭迎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太子殿下。”
虞甜搭着傅明礼的手臂下了马车,目光扫过人群:“诸位免礼。”
贵妃也下了车,看见许久不见的家人,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快起来吧。”
众人起身,丞相迎着人往府里走,面上含着笑:“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肯赏脸出席小女的及笄宴,臣不胜感激。”
放眼整个盛京的闺女,也没哪个有这份待遇的。
虞甜肯给这个面子,丞相也自然承她的情。
虞甜唇边笑意深了些:“丞相言重了,贵府三小姐蕙质兰心,本宫很是喜欢。”
舒菱抿着唇看过来,脸上露出点羞涩的笑,眼眸纯澈如稚子般:“多谢皇后娘娘夸奖。”
虞甜落了座,便微笑着表示相爷可以去忙别的,丞相身为主人家自然不可能只围着她转,感激地笑了下,让自家夫人好生招待。
贵妃也憋不住了,拉了家人到一边叙话。
虞甜趁这个机会观察了一下整个园子,他们来的不早不晚,这会儿宾客差不多已经齐了,还不少人。
众人都是人精,从丞相待虞甜的态度窥见了端倪,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大家面上都恭恭敬敬,也没那不长眼的敢在她面前放肆,更何况今日连太子也来了。
要说从前,太子殿下在他们眼里还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小可怜,虽然占着太子的名头,可压根没人把他当回事儿。
但如今可就大不相同了。
陛下出征,令太子监国,丞相辅政,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陛下非常重视这个长子,如无意外,下一任继承人已经板上钉钉。
世家贵族们顿时有些后悔以前没和太子殿下打好关系,要是能成为太子的亲信,那可就是未来的肱骨之臣。
想得更远的贵妇人,更是打起了别的心思。
虽说太子殿下如今年纪尚小,还不懂男女之事,不过这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
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不由心思活络开,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不一般,若是能和皇家结亲,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众人打的什么主意虞甜和傅明礼尚且不知,傅明礼的注意力都在虞甜身上,压根儿没空关注别人。
不过他身为太子,这种场合总是闲不下来的,不断的有朝中臣子上前来打招呼。
丞相也有意栽培他,拉着他和众臣们周旋,这种场合虞甜是不方便参与其中的,她朝着傅明礼笑盈盈点头:“殿下先去吧,本宫就待在这里。”
傅明礼抿了抿唇,只好先行离开。
贵妃也没有冷落她,拉着她和一群贵妇人们聊了起来,气氛倒也还算热闹。
知道门外一声高亢的——
“长公主驾到。”
场面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贵妃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虞甜听到她带着几分恼意的声音:“头一次见到不请自来的。”
长公主和舒家有过节,自从那一场相看小宴两方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今日这种场合,舒家是没有邀请长公主的,其他人或许还会有所顾虑,可舒相地位摆在那里,完全不怕得罪长公主。
却没有想到人家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
在座的人也都知道两方的过节,这才出现了尴尬的场面。
“舒三小姐大喜的日子,本宫特来献上贺礼,相府应该不会拒之门外吧?”
门口,长公主已经神色自若地走了进来,脸上没有半分局促和不好意思。
丞相最先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极淡的笑:“长公主肯光临寒舍,是臣的荣幸。”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起身行礼。
虞甜稳坐着没动,神色似笑非笑的。
要说临安侯和祁王都反了,长公主却没动静,这件事就很不对劲,毕竟长公主对傅凛知这个弟弟也向来怨怼已久。
只是不巧,她被傅凛知禁了足,一直闭门不能出,所以才错过了这次谋反,倒是阴差阳错让她逃过了一劫。
长公主也看到人群里的虞甜,面上一顿,转而换上一副笑脸,上前行礼:“原来皇后娘娘也在这里,给皇后娘娘请安。”
虞甜面容一哂,她不信长公主不知道她会来,装模作样。
她不冷不淡地点头,连笑容都欠奉:“长公主免礼。”
这副冷淡的模样也是极不给面子。
长公主心头一阵怒火,想到什么很快压了下来,嘴角重新弯起。
舒家没想到她会来,也就没提前准备她的位子,这会儿只好在虞甜下方加了一个位置。
“早就听说皇后娘娘前段时间回了经,只是一直不得空闲进宫拜访,如今可算是见着人了。”
真要有心拜访,哪里会不得空闲,无非是托词罢了。
虞甜不打算给她面子,眼里浮起玩味的笑意:“长公主这是才解了禁足吗?”
长公主脸色僵了僵。
她继续道,“殿下好不容易才解了禁足,可要长些记性,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要有把秤才好。”
长公主一下子攥紧了拳头,恍惚间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不可能!
若是知道了,就不会这么淡定。
前两日祁王在京中的探子联系上她,让她想办法把虞甜弄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