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心和谢逸辰成婚不过几个月,但她的样子丝毫没有身为新妇的甜蜜幸福,整个人比未出嫁时还清瘦了一圈,脸色也有些苍白,妆容都掩盖不住。
太后关心地问她,她也只是勉强地笑着回答最近天气变化大,她前阵子着了点凉,所以看过去气色不太好。
宁霏在旁边接过去道:“我略懂一点医术,睿王妃既然身体不适,我帮睿王妃看看可好?”
许心心的身体颤了一下,像是要客气推辞,但还未开口,太后也道:“霏丫头的医术可是高明得很,就让她帮你看看吧。”
太后都发话了,许心心只好伸出手腕给宁霏,宁霏诊了一会儿脉,道:“确实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吃点药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说着便盯着许心心的眼睛,道:“太后针灸完需要休息一两个时辰,不如我陪睿王妃去外面花园里走走?”
许心心一看宁霏这眼神,就知道她拒绝不了,勉强笑道:“好,宁小姐请。”
李长烟虽然脱离宁家并带走了宁霏,但大元户籍制度中不存在改姓氏这一说法,所以宁霏无法改姓,仍然是姓宁。不过她已经不再是宁家的女儿,也不计入宁家子女的排行里面,只称呼宁小姐。
宁霏和许心心走到慈安宫外面的御花园里。这个季节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满园木樨开得金黄灿烂,迎面而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
宁霏看四下无人,对许心心道:“睿王妃,刚才在太后面前我没有明说,但睿王妃得的病其实并不是风寒,而是忧思苦闷郁结于心,惆怅满腹气血不顺,日不能兴夜不能寐,饮食无味如嚼蜡,长期熬出来的……心病。”
许心心脸色一变,更是苍白了下去:“宁小姐……”
宁霏没有理会许心心语气里希望她不要说下去的恳求之意:“睿王妃,我觉得你还是听我说完为好。心病还须心药医,这病就算吃再多药,也是治不好的,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经验丰富的太医一看,立刻就能看出端倪来。也必然有人会奇怪,睿王妃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心病?”
在旁人的眼里,许心心已经算是很好命的了。未嫁之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百般疼爱,出嫁后又是温雅俊美文武双全的睿王的正妃,多少闺中少女羡慕都羡慕不来。
虽说是续弦,但睿王府没有侧妃,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姬妾。唯一一个妾室南宫瑶,出身于已经被灭的南宫家,几个月前生了个孩子是女儿,还体弱多病,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如今睿王又已经重新开始受建兴帝的重用,许心心这个睿王妃走哪儿哪儿受人追捧奉承,有面子得很。
这简直就是人生赢家。要是还积着心病犹豫成疾,别人可怎么活,都得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许心心脸上已经白得毫无血色,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宁霏说得没错。以前谢逸辰受建兴帝的冷落,后来又去了南方赈灾两个月,她还能说自己担心夫君思念夫君,所以忧思重重。
但现在谢逸辰已经风风光光地回来,她没有理由可以用了,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人怀疑她的心思。
可是……她能怎么办?
宁霏望着她,直截了当地道:“睿王妃可是另有心上人?”
许心心一惊,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宁霏,眼里全是惊恐之色,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元对于男女情爱的态度虽然开放,但也没有开放到允许一个已经嫁人的女子心里装着另外一个男人,并且还因此相思成疾。
更何况这里丈夫的角色还是堂堂皇子,睿王殿下,这脑袋上一片绿油油,怎么可能容忍得了。
宁霏叹了口气:“睿王妃不必这么害怕,我对你没有恶意,更不会把此事宣扬出去,否则刚才也不会帮你瞒着太后。不过睿王妃可否告诉我,你的那位心上人现在何处?”
许心心的头又低了下去,目光看着地面,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嗫嚅道:“他……在南方……”
这就是说人还好好的,只是有情人没能终成眷属,天各一方罢了。
“他也心仪于你吗?”
许心心的头低得快要埋到地上去,半天才发出一个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嗯……”
这位已经嫁了人的睿王妃性子软得很,在提到自己的心上人时,比没出阁的十六岁小姑娘还要拘谨羞涩。
宁霏觉得要是跟她这么一问一答地耗下去,问到明天都问不完,更加直截了当地:“要是你有机会离开睿王府,以后跟着他,你敢不敢?”
许心心又是被她吓了一大跳,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
宁霏云淡风轻道:“你说不可能,是你不愿意跟他在一起,还是你觉得这事做不到?”
许心心涨红了脸色:“我已经嫁给睿王殿下了,怎么可能再跟他一起?而且我……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怎么还配得上他……”
宁霏忍不住想笑。她这是第一次碰到跟了谢逸辰之后觉得自己是残花败柳的女子,看来谢逸辰对女子的杀伤力也不是所向披靡。
不知许心心一往情深的这位心上人到底如何,不过她没移情别恋谢逸辰,眼光总比当年的自己要好点。
“那以你对你心上人的了解,你觉得他得知你已经嫁过人之后,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对你?”
她从白书夜那里接受的观念,一个男人要是因为一个女人被迫嫁了人失去了处子之身,就无法接受这个女人的话,那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爱。
不过白书夜的思想观念是来自于千年之后的另一个时代,无法一概而论地套用在这个时代。这里的男人对于女人的贞节观念还是极度重视的,得知自己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姑娘已经当过另一个男人的妻子,被另一个男人染指过,纵然再是真爱,心里也未必会毫无芥蒂。
果然,许心心的脸色涨得更红,嗫嚅了半天,支支吾吾地憋出几个字。
“我……我不知道……”
宁霏无奈地:“你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他……他叫沈醉,是阑州沈家的嫡子……”
“沈家?是做布料和刺绣生意的那个沈家?”
宁霏对于这阑州沈家略有耳闻,南方数一数二的商贾世家,阑州出的锦缎和绣品全大元闻名,每年要上贡一大批进皇宫,连续多年被选为皇商。
但大元自古以来轻贱商人,士农工商排在最末一位,地位很低,就算是再有金山银山,也仍然是被人看不起的。
难怪许心心和沈醉有缘无份。理南王可是大元的异姓亲王,正儿八经的皇族,许心心嫡出郡主的尊贵身份,就是一般官家的公子都高攀不上,只有谢逸辰这样的皇子才相配。沈醉区区商贾世家出身,就是轮上十八圈也轮不到他。
许心心低声道:“他身份不够高,我知道父王不可能让我嫁给他,所以当初父王给我定下和睿王殿下的亲事时,我连提都不敢提……”
这就比较麻烦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宁霏道:“你父王这边肯不肯另外再说,沈醉人在阑州,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态度。现在你有一个机会,也许可以跟睿王解除夫妻关系,不会有人非议你责骂你,但需要你冒着很大的风险。如果你离开了睿王府,而沈醉又不接受你,那你最后可能两头都是一场空,不但嫁不了心上人,睿王妃的位置也没了。这样你可愿意?”
许心心没有直接回答,却是望了宁霏片刻,低声问道:“宁小姐为什么要帮我?”
宁霏心道,给谢逸辰戴绿帽子的事情,她自然是很乐意帮的,不过她最大的目的还不在此。
许心心懂得问这句话,倒还不算是个一点戒心都没有的傻白甜。
“我也有我自己的目的。”宁霏说,“睿王妃跟我以前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没有理由害睿王妃,只是合作互助,各得其利而已。”
许心心咬着嘴唇:“那……我要做的事,是不是会对不起睿王?”
宁霏微微一笑:“我可以保证你做的事不会伤害到他,也不会有人说他半句不是,但是对不对得起这种事,很难讲得清楚。要真说起来的话,他没了你之后,可以娶一个比你身份更高的王妃;而你留在他身边作为他的正妃,心里却还装着另外一个男人,这应该算是更对不起他吧?”
许心心被她说了个满脸通红,羞愧地低下头去。
宁霏继续道:“这事完全取决于你。你若是觉得不敢或者不愿,那就罢了,今天你我的对话当做从来没发生过。这次机会很短暂,你可以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但今天之内就要做出决定,派人来李府告知我。今天内没有消息的话,我就当做你放弃了。”
说完宁霏便朝许心心行了个礼,告辞先行离开。
许心心在后面望着宁霏的背影,双手下意识地绞着挂在腰里的帕子,柳眉紧蹙,一脸的犹豫挣扎。
……
三日之后,为固康公主择婿的摔跤比赛在皇宫中举行。
建兴帝事先下了圣旨一一点名过去,并且答应众位皇室宗亲,要是被固康公主摔出个好歹的话,国库双倍报销医疗费。这般恩威并施之下,众人好不容易才到齐。
这一代的谢氏皇族十分兴盛。王爷、郡王、皇子、皇孙,三代人下来,年龄合适的足有四五十个,除了一部分人正妃侧妃确实已经娶满了,要参加这场摔跤比赛的,也有二十来个人。
固康公主秉承着广泛撒网的精神,向建兴帝提出有了正妃的人照样可以来参加,也没说她一定不当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