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马司正在从头到尾彻查此事。从太子妃在主街上人群中被掳走,到街头小贩看见假扮太子妃的人,再到太子妃被人掐昏丢在鹊仙桥附近的杀人现场。太子府内也在查是谁把那张假字条塞进了太子妃的梳妆台缝隙中。
一旦确认了太子妃是被人所害,查起来目的就明确多了。但对方的手段似乎也不低,除了太子妃鞋底上的这点细节之外,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幕后者的破绽,查了多日,一直没查出什么线索来。
太子妃搬到凌寒院大半个月,这段时间里,唐侧妃、谢渊渟夫妻、谢汝嫣、谢正楠谢正熙,以及凌寒院的大部分下人,有太多人进出过她的房间,无法确定字条是谁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
太子审了凌寒院的丫鬟婆子们,宁霏在暗地里连药都用上去了,仍然没有审问出结果。至于唐侧妃,毕竟身份不一样,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总不能像审下人一样去审。
这件事一直没有进展,就这么卡在了那里。
但太子跟太子妃的关系已经比之前缓和了很多。太子心知在这件事上确实是冤枉了太子妃,回去后向太子妃赔礼道歉,好生安抚了一番,太子妃尽管委屈悲愤,但也并非得理不饶人。两人之间终于不再是冰冷生硬谁也不理会谁的僵持状态。
可这件事虽然已经有了证据,十年前的旧事却还是真相不明。不能因为这一次太子妃是被人所害,就能证明十年前太子妃也没有跟人私通。
即便太子现在愿意相信十年前太子妃也是被陷害,太子妃自己仍然解不开这个心结,这道坎横亘在中间,两人还是无法真正言归于好。
这边太子妃被害的事情还没有查出个结果来,已经搬去恭义王府的谢汝嫣,一天早上又回了太子府。
谢汝嫣是一气之下回的娘家。太子妃现在已经不再把自己关在凌寒院里闭门不出,得知谢汝嫣在恭义王府受了委屈,连忙去谢汝嫣住的江蓠院问是怎么回事。
谢汝嫣当初的预感没有错,尹仲博带回来的那个叫章婉婉的乡下姑娘,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照着太子之前的说法,谢汝嫣出面在恭义王府附近买下了一间小院子,派了一批下人过去,还请了大夫,让章婉婉住在里面养病,论理说是安排得妥妥帖帖,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但章婉婉虽然只是个乡下姑娘,心思一点不比那些千金小姐贵妇夫人来得少,根本不满足于住在恭义王府外面。
当初尹仲博去南方救灾的时候,身携巨款,出手阔绰,完全是他们这些一般人家想都不敢想的京都豪门贵公子的形象。后来尹仲博在水灾中遇险,章婉婉家里救了他,就是抱着救回来一个金龟婿的念头。
尹仲博在章家养了很长时间的伤,章家虽然已经知道他在京都已经娶妻,娶的还是当今太子之女兰阳郡主,还是没有死心,不肯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没有个三妻四妾,他们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送一个女儿过去给他当妾难道还做不到?
章婉婉被灌输了一脑子这种观念,早就把自己看做尹仲博的未来小妾,但后来她的父母意外病故,那时候她还只有十二岁,不可能这么早就嫁给尹仲博。
而就算这时候尹仲博把她也一起带回京都,尹仲博恢复了他恭义王世子的身份,又有他妻子兰阳郡主在,把她搁在京都三年,到时候可能根本就不会纳她这个小小的乡下村女。
所以她还是想尽办法装病装可怜,硬生生把尹仲博拖在南方,拖了足有快四年时间,想着最好能在这里就跟了他,等回京都就有名分了。
但偏偏尹仲博对她并没有别的心思,她拖了这三年多,连生米煮成熟饭的目的都没有实现。眼看她已经十六岁年纪,而尹仲博待在南方也实在是拖不下去,她才不得不假装自己的病情好转,跟着尹仲博来了京都。
她本来想着到了京都,就顺理成章地向尹仲博要一个妾的名分,不料进恭义王府的门还不到一天时间,就被谢汝嫣送了出去,住到外面的宅子里。
章婉婉哪里甘心。她的身体底子本来确实是弱,也知道京都的大夫不比乡下的赤脚医生,装不了病,于是不惜故意折腾自己,真的得了一场重病,把尹仲博拖过来,哭着求他留下来陪她。
尹仲博看不过去,还是想把章婉婉接进恭义王府里来。谢汝嫣这时候要是还看不出章婉婉的心思那就是瞎了眼睛,当即严辞拒绝,坚决不让章婉婉进门。
章婉婉那边闹得要死要活,尹仲博百般劝说,谢汝嫣还是不同意,尹仲博也开始生气谢汝嫣冷酷无情见死不救,一气之下干脆自己去了章婉婉的宅子里陪着她。
结果也不知道章婉婉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不外是勾引诱惑表白心迹投怀送抱那一套,竟然终于抓住这个机会跟尹仲博发生了关系。
这一下两人的关系顿时变质。尹仲博虽然对章婉婉并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但他做不出来睡过了人家大姑娘不认账的事情,还是不得不决定纳章婉婉进恭义王府为妾。
恭义王夫妻其实也很不赞同儿子。谢汝嫣可是太子嫡女,建兴帝亲封的兰阳郡主,身份何等高贵,而那个章婉婉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村女而已,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也犯不着为了章婉婉而得罪谢汝嫣啊。
可尹仲博并不考虑身份不身份的问题,他的原则就是该负责就得负责,谁劝都没有用。
所以谢汝嫣才会被气得跟尹仲博大吵了一场,跑回太子府来。
她五年前嫁给尹仲博,新婚日子还没过两个月,尹仲博就撇下她跑去南方救灾。救灾本来是好事,她也不能说什么,但尹仲博为了章婉婉已经在南方耽搁了五年没回来,她都替尹仲博守满了三年的孝,一直没有再嫁。
现在尹仲博好不容易回来,刚刚答应过她要好好补偿她,结果才不出半个月就跟其他女人睡到了一块,还要纳妾进门。
这算是哪门子的好好补偿她?根本是往她的心上捅刀子!
太子和太子妃听了都十分愤怒。他们原本根本没把章婉婉放在心上,没想到对方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村女,都能牵着尹仲博的鼻子走。
负责不负责的事另外再说,这章婉婉分明就是意在攀龙附凤,尹仲博竟然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为这事跟谢汝嫣吵架而搬到外面去跟章婉婉住,结果就被人爬了床。到底是他的结发妻子重要,还是一个外人重要?
正打算上恭义王府去讨个说法,尹仲博倒是带着章婉婉上门来了,后面还跟着头疼不已的恭义王夫妻。
太子府众人第一次见到章婉婉,就是个非常普通的乡下女子,长得还算能看,但谈不上有什么姿色,只有那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表现得十分到位。身形单薄,姿态羸弱,肤色苍白,梨花带雨,仿佛从头到脚都写着“快来怜惜我”的那种类型。
众人一见章婉婉,就觉得尹仲博说对她没有特别心思应该是真的。
谢汝嫣虽然不算倾国倾城,但也继承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出众容貌,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要才华有才华要气质有气质,性情又温柔和善,当年是京都不知多少公子少爷们梦寐以求的女神级人物。
章婉婉这个级别的,连谢汝嫣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双方同框出现,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尹仲博要是放着谢汝嫣这么一朵玫瑰花不喜欢而去喜欢一根狗尾巴草,那他就是眼睛被屎糊了。
尹仲博站在众人面前,果然也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太子殿下,太子妃,汝嫣,这件事是我的错,所以责任也应该由我来负。我只把婉婉当做妹妹一般,并无其他感情,但木已成舟,我不可能丢下她不管,否则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又失了清白,只有死路一条。汝嫣你放心,我只会给她一个名分而已,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谢汝嫣见他带着章婉婉上门,说的竟然还是这一番话,一下子又被气哭了出来。
“你之前让我放心,说你会好好补偿我,这就是你给我的补偿?我让她留在京都,她不出几天就能攀上你当小妾,我要是真让她进了门给她这个名分,谁知道她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只要在你面前装个病装个哭,你就觉得她死路一条不能丢下她不管,那她哪天要是以死相逼让你休了我把她扶正,你是不是也要听她的?”
谢汝嫣平日里性子温和,但这时候问出来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犀利尖锐,一针见血。众人都转向了尹仲博,看他怎么回答。
尹仲博皱着眉头:“汝嫣,你怎么能这么说,婉婉病得有多重,是你请来的大夫亲自确诊过的,你又不是没有看到。而且她现在需要的就只是一个名分而已,怎么可能向我提出休了你之类的要求。你也知道女子的贞节有多重要,她在京都孤身一人,又没了清白,连嫁人都没法嫁人,你又何必非要把她往死里逼?”
谢汝嫣冷笑。
“她的贞节重要?她要是真觉得自己贞节重要的话,又怎么会勾引你?难道还是你强迫她的不成?”
尹仲博一时无话可答,半晌后才支支吾吾地道:“也不能说是她勾引我,只是我当时……实在是……这事说不清楚,总之是我毁了她的清白,错是在我,你怎么责怪我都可以,能不能给她一条活路?”
宁霏看得大开眼界。睡过姑娘之后拔吊无情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她以前见得多了,但像尹仲博这种明明不喜欢姑娘,还拼命帮姑娘说话,把姑娘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男人,这倒还是第一个。
“不能。”谢汝嫣斩钉截铁道,“她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凭什么要我来给她活路。我绝不会让她进恭义王府的门,也不会认她这个妾,她是死是活,跟我无关。”
尹仲博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旁边的章婉婉跪在地上早就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候突然含着泪猛地站起来,一头朝着大厅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