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终究阻挡不住七百人的脚步。
就算他们拼尽了力气,豁出性命不要,也无法将七百人的困于身前三尺。
玄罗宗弟子沉默向前,前赴后继,不断从他们六人身边涌入,终究将他们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悬星一边与身边一圈敌人拼命厮杀,一边竭力高喊:“长青弟子!尽快突出重围!从葫芦口的另一端撤退!”
话音刚落,便又有三名几乎是武学大家巅峰的玄罗宗弟子欺身而上,与他纠缠在了一起,令他再不能分神。
在如黑色浪潮一般的玄罗宗弟子之中,六道青色身影仿佛六个东方大海的滔天巨浪之中摇摇欲坠的小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楚羽左手秋蝉,右手铁条,左突右进,沉默如一头暗夜丛林之中撕咬猎物的狼。
师超众吃下那颗长青门独有的龙胆丸之后,已是与平日之中截然不同,长风剑不再走自然飘逸、潇洒风流的路子,而是大开大阖,伴着师超众难得的爽朗而快意地笑声,竟压下了身边十数人地声势!
秋蝉横扫,楚羽难得空闲,瞥了一眼师超众那边,嘴角掀起了一抹艳羡的弧度,喃喃道:“这他妈的可比我这个所谓的楚狂人要狂气多了……老子也想尝尝那药丸子是个什么滋味儿……”
再转头看向后面,楚羽有些欣慰的发现,自家师兄弟们已经突破了那最开始那一批剩下的不过百人的玄罗宗弟子的防线,眼见就要冲出葫芦口的那一头了!
楚羽咧嘴笑了笑。
师父,这回死在这儿的话,你可别怨我没出息。
不能给你报仇,你可别怨我不孝顺。
徒弟尽力了。
……
冲在最前面的青衫弟子名叫周郁青。他父亲本是一个读书人,给他取名的时候本想的是“郁郁青青”之意,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光大门楣。可他却没想到这名字与其姓连在一起,竟有了“舟欲倾”的谐音。可能冥冥之间自有定数,周郁青被定名后不久便成了孤儿,家里最后一位老仆拼死将他从宅子的大火中救出来,送到了青山之上。不过似乎他名字中的不祥,在对自己家人显效一次之后便失去了力量,二十多年来,周郁青在长青门之中的生活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受到过什么样的委屈和挫折。
已经是武学大家八层楼实力的他,虽然和江湖上的天之骄子们相提并论,可按照现在的情形下去,成为宗师未必没有可能,本门长老之职想来也是无可厚非。
他爱这个宗门。
所以在楚羽和师超众选择留在身后为他们挡下洪流之时,他心中就立刻明白,自己必须带领师兄弟们以最快的速度撕裂眼前几十名玄罗宗弟子的防线,离开葫芦口!只有这样,才能为留下的六人争取一线生机!
事实上他做到了。
处在郑旭死亡后的茫然与陈峰出现后应该有的亢奋之间的空白期的几十名玄罗宗弟子,根本没怎么抵抗便被周郁青带领的两百多名视死如归的长青门弟子一冲而散。再回神时,最前面的周郁青已经半只脚踏出了葫芦口!
在这一头的葫芦口外,再没有高高低低起伏的丘陵山脉,而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
只要进入这片平原之中,四散开去,玄罗宗弟子再想将他们长青弟子一网打尽,就会是难上加难。多多少少,总能逃离一些。
周郁青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冲出了葫芦口几里的路程。回头望时,他呼出了一口气——两百多名长青门弟子,已经全部离开了葫芦口。
看着师兄弟们身后已经追了出来的玄罗宗弟子,周郁青几乎想要大笑几声。他突然觉得,他名字的真正涵义,应当是“庇荫长青”。
于是他一边继续奔跑一边高声喊道:“师兄弟们!我们散开……”
他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向旁边扭了一下头。
大地被整齐的马蹄声唤醒,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一眼望不尽的铁流。
头梳各式奇异之发,手持弯刀,口中呼喝不止。
这些本该出现在本面草原之上的游牧民族,像是上天要断绝长青门的最后一捆稻草,突然出现。
当先两骑,一个身着兽皮,颧骨高而突出,不怒自威;一个却是明显的汉人面孔,脸上冰冷如霜,眼中嗜血如狼。
周郁青瞪大了眼睛,暴喝道:“罗阳!是你!”
长剑随马蹄而至,嗤的一声便洞穿了周郁青的胸膛。马蹄不停,臂力不减,周郁青便被带离了地面,被串在了空中。
已是进气赶不上出气的光景,血沫不断地从周郁青口中喷出,他却仍是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与自家不共戴天的玄罗宗少宗主,含糊地质问道:
“你……你们玄……玄罗宗……如何……如……如何敢……勾结……”
罗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随手一甩,便将周郁青从长剑上甩了下去。
天空在周郁青眼中缓缓旋转着失去色彩。
直至一片黑暗。
他砸落到了地上,一声闷响。
世界仿佛一片寂静。
无论是长青门弟子还是玄罗宗弟子,看到眼前一幕,都停下了脚步,或者是手中的动作。仿佛是有一口巨钟在耳边砸响。
可马蹄不停。
弯刀起落,一颗颗头颅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在空中不断被抛起,喷溅而出的鲜血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了整个平原。
随着一个个青衫倒下,还活着的长青门弟子仿佛突然惊醒,纷纷开始反击。只是每当他们将一匹马上的胡人杀死之时,便会被其他的马蹄重重踢飞,而后不知何处而来的弯刀便可以轻易取了他们的性命。
不知是哪一个青衫弟子最先绝望地嘶喊了一声,崩溃的情绪终于占领了所有的幸存者。青衫们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这一片平原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异族人屠戮中原人的惨剧,在数百年之后,终于再次在这一片土地上上演。
拓跋冬阳驱马来到罗阳身边,微微笑了笑,道:”我的小友,现在是否有些后悔和我们这些北面胡人合作了?“
罗阳微微低头,低声道:”您是我父亲的挚友,我怎敢……“
”我们草原人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你刚刚那一剑,我十分喜欢,引你为友,有何不可?“
罗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按照约定,这些长青门的杂碎们应当是由我带领着你的勇士们杀死。可是现在他们全都抢在了我前面。“
拓跋冬阳勒了勒手里的缰绳,抬了抬下巴,道:”是你慢了!小友!你何曾见过群狼争食之时,哪有什么谁先谁后?血腥味一旦在草原上弥漫开来,饥饿者绝不会讲你们中原人的规矩!“
顿了顿,他又笑道:”当然,狼王是会约束自己手下的群狼的。只不过,狼性如果被约束的久了,就要饿肚子了。“
罗阳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拓跋冬阳显然心情颇好,拍了拍罗阳的肩膀,道:”你快去吧。在葫芦口之中,那个柳青林仅剩的徒弟应该还在。去吧,杀了他们,这不是你心中一直以来的想法吗?“
罗阳驱马而去。
拓跋冬阳停了马,松开缰绳,双臂张开,就在马上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拥抱世界的动作。
这边富饶的气息,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这种感觉很好。
……
陈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