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极为大力地扯过了他的肩膀,将他搂进了怀里。
林青紧抿着嘴唇,在楚羽耳边轻声却有力地说道:“小子,你要记着,这个世间其实从来都没有绝对意义上的道义和公平,有的只是血淋淋的利益与交换。美丽的事物从来脆弱,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放弃,却总会有一些人愿意为了这些转瞬即逝的美丽流尽自己的鲜血,牺牲自己的生命。对于这些人而言,在他们短暂却绚丽的一生之中,最珍贵的东西绝不是简单的活着,而是他们头顶最璀璨的星河以及心底最基本的底线。”
“小子,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一座城池之中,早上天蒙蒙亮就起床准备去摆摊的老人,会被鲜衣怒马准备出城驰骋的富家子弟撞死;一片乡野之地,刚刚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农夫会在家中被路过此地的马贼给一刀斩下了头颅;两大宗门之间,在嘶喊与怒吼之中,在火焰于鲜血之中,生命如同麦子一般被轻而易举地收割而去。这样的江湖,哪怕有再多的侠客义士去行侠仗义,也不过是以暴制暴,饮鸩止渴。在这样的世道中,你要去跟谁讲道理?小子,没有道理,只要你不够强,就不会有人听你的道理。就算你够强,还是不会有人听你的道理,就像你的师父那样。”
“小子,但是你仍然要坚持。仍然要坚持你心中所想,坚持你所认为的一切正确的事物,坚持一切你所认为对的道理。因为你从来不是为别人而活,从来不是要去适应这个世界,而是作为这个世间一个独立的个体,坚守着属于自己的底线与操守,哪怕你会因此而失去生命。”
“人都会死,或早或晚。只是有些人的死,像是在奔腾的大河之中投入一颗石子,微微溅起一点小小的水花就立刻淹没在了滚滚洪流之中。而有些人的死呢,却如同五岳山崩,天地变色,万鬼恸哭。一个人死了,却实际上唤醒了无数个如他一般的人。这样,才能真真正正地算是在这个世间活过,走过一遭。”
“你看你身边的这一块冠云石,人们都觉得,哪怕它长得再像湖石,也绝不可能是湖石。因为青山这里,就算是跟水稍微沾点边儿,也不过是半山腰和山脚下的那些小溪罢了,绝不可能孕育出这样的石头来。可我要告诉你,这块石头,还真的就是一块湖石。你能想象吗,在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前,这里并不是现在我们脚下的青山,而是一片并不比南边云梦泽那里小的大湖。在这么长的时间之中,山摇地动,变化万千,有一种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力量,将曾经的大湖变成了如今的现在的青山。沧海桑田,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我们的一生何其短暂,与这些变化相比,就好像是蚂蚁之于我们。不,或许我们连蚂蚁都称不上。在这个时间跨度之中,我们渺小的像是一颗尘埃,穷尽一生可能都无法看到这世界的一角。总有一天,我们会被遗忘在这一片璀璨的长河之中,荣耀也好,坚持也罢,都化作天地间的云烟。倘若能让后人们在历史的角落中拂开灰尘发现我们的名字,那就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
“你师父已经成为了这样的人,你呢?还要在此继续怠惰,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出来么?须知,现在远比葫芦口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的胡人,已经将长安城围困了起来,大战一触即发。”
楚羽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你既然可以杀掉罗恒,那你一定是可以与萧盟主、刘城主比肩的人物。我想问你……你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教我吗?我……还想变得更强。”
林青微微一笑,道:“我已经在教你了。”
……
月明星稀。
吱呀一声,师超众推开了袁路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十分空旷,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袁路便把自己屋中所有的无用配饰全都清理了出去,只剩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座衣柜而已。
“来啦?”
袁路如师超众所料,虽然已经是三更天,却并没有休息,衣冠整洁的坐在自己的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超众点了点头,来到师兄身边,随手搬过一张椅子,也坐了下来。
“明日就是羽师弟他接任门主的日子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神不宁,像是要出什么事一样。”
袁路闻言笑了笑,道:“咱们两个又感觉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如咱们两个一起出去走走,透透风?”
师超众点了点头,道:“也好。”
……
“师父他断了一臂,实力大减。虽然不至于从宗师境界跌落下来,却终归是影响了战力。而且……门主师叔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他也已经没了心劲儿……”
“嗯,我了解。除了悬星师伯以外,其他的长老们,包括我师父,其实在实力上来讲,已经和羽师弟相差无几。羽师弟聪明、年轻、合规矩,由他来接任门主,是最正确的事情。”
“可是现在艰难的事实在太多。首先,咱们长青门现在只剩下了三百弟子,武学大家五层楼之上的……寥寥无几。这样的实力,如何能保住四门三宗的地位?其次,罪魁祸首玄罗宗宗主虽然已经被林前辈斩杀,可其余孽仍然在和胡人混于一处,并将长安城围困了起来。这场争斗,我们到底要不要参加?”
正走着说着,两人忽而停了脚步,看着眼前的竹屋,对视一眼,均是苦笑了一声。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到了楚羽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