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礼见罢,寒暄几句,终是离别之时。趁天色尚还早,适宜上路,相送相偕,这便来到了公孙府的大门口。早有下人将四匹马前来,楚羽定睛一看,无一不是良驹。口中不言,心中却是记下了公孙家的这些恩情,楚羽默默将目光从公孙云涛、公孙悦、锦瑟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接过缰绳,没有多说什么。
公孙悦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薄纸,递给了林青,笑道:“这是我们公孙家的家族长老会文书,出城之时只要出示这个,就不会受到盘问阻拦。而且林前辈你们在进入江南的每一座城池之前,向城门文士看了这个,也大都会给几分薄面,行个方便,能省去好多麻烦。”
林青笑着接过薄纸,大略扫了一眼便将之塞入了怀中,点头道:“是好东西,实在!我林某人就却之不恭了!”
公孙云涛一手负于身后,一手遥遥一指城门,笑道:“我们飞扬城街道,最中间一丈之地乃是走马道!诸位,但请奔驰!”
楚羽从未见过林青如此形状。这个惫懒而又邋遢的中年男子似乎在一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一把从腰际摘下酒葫芦,仰起头来畅饮一大口,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他大笑道:“江湖有缘再相逢!”
“驾!”
马蹄飞扬,笑声回荡,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
黑影在密林之中飞速地穿梭,像是一道迅捷地青色闪电。他在飞奔之中时而不时地扭头回望,时刻注意着自己身后有没有人追来。
大概就这么极度小心地行进了将近整整三个时辰,他才身影一晃窜上了一棵大概有千年岁数的青葱大树,躲在枝繁叶茂之中,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缓缓将秋水剑挪到自己的脸庞之前,吴央看着光滑如镜面一般的剑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双唇竟然毫无血色,并且在不住地颤抖。
苦笑一声,他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调息自己丹田之中紊乱的内力。
一切归于寂静。
太阳西斜,渐渐坠入地平线之中。月明星稀,虫鸣之声渐渐响起,又是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夜晚。
吴央豁然睁开双眼,慑人的剑芒隐隐在眼中一闪而逝。他耳朵动了动,认真地听了一会儿,从树上跃了下来。
悄无声息。
在密林之中来来回回的穿梭着,不多时,眼前便有光亮闪烁了起来。吴央轻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原来自己前些时候心境竟然已经乱到了这种地步,连周围有一户人家的都没有发觉。
沉吟了片刻,吴央将秋水收回了背后剑鞘,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走向了那间茅草小屋。
在粗陋的门前立住,吴央伸出手来,轻叩三下。
“是何人?”
声音听起来竟是一个姑娘。吴央酝酿了一会儿,尽可能用轻柔的语气说道:“在下姓吴名央,中原洛阳城人氏。本是路过此地,想要讨要一口水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吴央倒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立在门口等候。
不多时,木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清秀的女子脸庞从缝隙之中露了出来,脸上的警惕之色很是浓厚。
吴央见到这张脸却是一愣。他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被吴央看得逐渐红起了脸,低下头来干咳了一声。
吴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收回目光,低头轻声道:“抱歉,不知可否进屋饮一口水喝?实在是渴得要命了。”
女子正在迟疑,屋内却又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遥儿,让这位公子进来吧。”
于是随着几声“吱呀”“吱呀”的声响,吴央进入到了这间木屋之中。
木屋中甚是简陋,除了一张床、一个水缸、一把椅子、一个灶台和一些必备的日常用品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物品。就算如此,小屋中依然显得极为拥挤。老人所在椅子里,双腿之上盖着一张破牛皮毯子。床上躺着一个被被子裹住的黝黑少女,双目紧闭,不只是昏迷还是沉睡。
为吴央开门的姑娘撩起自己拖到地上的粗布衣裳,踮起脚来,走到屋中老人的脚边,抱着双膝坐了下来。她将半张脸都埋入双膝之间,只将一双扑簌扑簌的大眼睛留在外面,好奇而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
吴央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应该行礼还是做些什么。
老人睁开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开口道:“这位公子,水缸就在那边,锅里倒也还剩下了一些獐子肉,要是不嫌弃,您就自己取些,坐在这里歇歇脚吧。老头子我双腿染了风寒,不便行走,孙女又怕生,实在是失礼了。”
吴央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怎敢劳烦老人家,水我自己取了便是。只是獐子肉就谢过老人家好意了,在下腹中不饿,尚能坚持。”
老人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公子,莫非是觉得这里简陋,怕吃了獐子肉,我们就没下顿了?公子倒是多虑了,这片林子里大型的野兽少见,但是獐子、兔子这一类的小东西还是不少的。老头子我年轻时也学过几手机关,做些套子还是没问题的。每天让孙女去下上一些,肉食总是不缺。所以公子只要不嫌腌臜,大可放心的吃。”
吴央点了点头,明白了老人是个清明豁达的隐者,于是不再废话,伸手先抄起瓢来在水缸中舀出,饮了一口,这才来到灶台边,掀开锅盖,取出了其中的尚还温热的獐子肉,走回老人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狠狠地咬了一口。
一边含混地吞咽着,吴央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床上的那个裹在被子中的少女,道:
“敢问老人家,这位……伤者,是怎么回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