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见状眉头再挑。
广毅和尚转向楚羽,依然是面带微笑,道:“四位施主,若是我们金刚门有什么接待不周之处,小僧这便向四位致歉了。不知四位可否看在佛祖菩萨的面上,给鄙门一些退路?”
楚羽未开口,林青走了上来,笑着拍了拍楚羽的肩膀,看向广毅和尚的双目,道:“僧袍之上绣金莲,是金刚门历任门主继承人方可享受的待遇。想来这位大师,便是普贤门主的得意门生了?”
微微一笑,广毅道:“见笑了,小僧实在是给师父他老人家丢脸了。”
“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便已经有了武学宗师的实力,若不是你师父仍然健在,你来接任门主都绰绰有余了,谈何丢脸一说,简直是给普贤长脸了才对。”
林青此言一出,广毅的脸色便是一僵,他身边的广元和尚更是面呈绛色,气得发抖。这言语乍一听是在抬举广毅,可其中实在暗含了极大不敬。广毅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再次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道:“施主说笑了。师父让小僧将四位引至菩提斋见面谈话,还请四位移步,随我前往。”
“我们的马呢?”楚羽出声道:“虽说不是绝世好马,却也称得上是千里良驹,更是友人所赠,不敢轻慢。”
“门内僧人自会帮四位照顾好,请四位放心。”
“如此便好。”
“请。”
“请。”
……
菩提斋之所以名为菩提斋,是因为斋外种着一棵不小的菩提树。传闻首任金刚门门主做的唯一一件还算颇有禅意的事情,便是在菩提树下悟道破境入大宗师。
那时江湖,大宗师确实要比现如今的江湖多不少。
从这个角度看,现在的江湖应当是确不如从前。
普贤负手在菩提树前逗留了一会儿,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坐而论道,也有刀光剑影;有访山游水,也有血泪浓稠;有宝光中的声声森严佛号,也有黑夜里的阵阵惊刹风雷。
所有的记忆最后汇聚成了那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数百火把照的那片树林如同白昼,火焰中一张张书页渐渐卷曲焚毁,腾跃至空中消失殆尽。
像是那个人沉默而倔强的脸。
那夜过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师门应该终于彻底消失了,江湖终于又回到了正轨之上。
可现在他回来了。
从地狱中中归来,应当是带着滔天的火。
只是不知他要焚毁什么。
普贤踏入了斋中。
斋中的陈设难得的简单,只有一块蒲团、一张床、一方桌。
普贤缓缓走到蒲团跟前,低下身子,盘腿坐了上去。
上一次在这里打坐,应该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吧?果然有些时候忙起来了,就再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衰老和糜烂也往往就在这些时候悄然而至,消磨身心,一步一步将人带入死亡的深渊之中。
普贤没有诵经,他觉得无经可颂。倒不是他脑海中的经文太少,相反,若说整个金刚门中谁对佛经最为博闻强识,非他莫属。
他只是觉得,哪怕颂遍世间所有的经文,也依然无法过好欲修正果的一生。
他想起了那场与外来老僧的辩难,其实不能叫辩难,因为他们只是对坐闲谈,叙些前事,讨论些未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僧会找上自己,不明白为什么洛阳城凌络轩也会找上自己。他知道凌络轩的身后是萧正风,他更不明白萧正风为什么会把眼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以为自己隐藏的足够好,比历任金刚门门主都要好。
所以他想不明白。
佛门弟子,想不明白的事情要么去问佛祖,要么就不想了。
他觉得自己是无颜面对佛祖的,于是便不想了。
他看向了来者。
走在最前方的那名男子。
如他所想,带着来自地狱的火焰。
他没有站起身来,反而继续坐在蒲团上,微微垂眸,轻声道:“你来啦?”
“是的,我来了。”
“我倒是没有提前想到,真的会是你。”
“这说明我这些年来还比较成功。”
“是这么回事儿。这年轻人?”
“我说是我儿子,你信吗?”
普贤笑了起来,有些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