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城屈家家主屈忘秋是一个已经是满头白发的古稀老人,只是这一声冷哼却是让周围的人们都认识到了原来老爷子身子骨还硬朗。有心之人这才发现,原来从凌风月点了公孙家的名开始,屈老爷子的脸色就开始变得不是特别好看。到得此时的一声冷哼,算是正儿八经的发了难。只是屈老爷子在秦淮一家独大,且是余庆长久之家,和飞扬城‘暴发户’公孙家八竿子都打不着,怎么会如此针对?屈老爷子比公孙云涛还要大上十几个年头,在公孙家发家以后,也没听说两家有什么过节呀?
于是不论是当真担心自家今后相关利益的,还是纯是看热闹的,此时都闭上了嘴巴,支棱着耳朵等着事态进一步的发展。
“听说你们公孙家之所以能把这个驿路的事情做成,是因为搭上了长青门的线?”
因为是江南世家中的为数不多的仅次于凌家的前辈,所以屈忘秋的言语之中没有丝毫的客气,就好像是自家长辈在质问自己的后生一般,单刀直入。他冷冷地盯着已经转向自己遥遥行礼的公孙悦,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公孙悦微微一皱眉,心中泛起一抹不安,但仍是点头道:“正是。我家一位新招的管事与长青门新任门主有些交情,而且诸位也知道,长青门刚刚经历了大变,也正是……”
“好了!”屈忘秋竟是直接挥了挥手,打断了公孙悦的言语。这类行径,哪怕屈忘秋是江南老人身份,也依然是颇为无礼的了。这一下打了个公孙悦的措手不及,他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盛。
屈老爷子双手一拍椅子扶手,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大殿之中,揪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他先是缓缓像凌风月一拱手,告歉道:“凌老弟,你这江南盛会,一年一度,照理说应当是大家开怀畅饮,共襄盛举的美事,老头子我今天如此咄咄逼人,是拂了老弟你的面子。只是我心中伤疤实在太疼,今日若是没个说法,恐怕我实在没办法安坐于此与诸位同乐,还望凌老弟体谅!”
凌风月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他轻声道:“屈老哥,到底是何事竟让你如此挂怀?公孙公子尚还只是一个孩子,我们做长辈的,怎可与后辈为难?是公孙公子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了么?”
凌风月这话说的诚恳,且大有回护公孙悦甚至是公孙家之意。只是听到凌风月的言语之后,公孙悦和公孙云涛却毫无喜色,甚至皱起了眉头。
屈忘秋的身体竟然开始渐渐颤抖了起来。
他高声道:“据我所知!公孙家这位新来的极有本事的管事,姓汪名庭。诸位,兴许你们对这个名字不是特别熟悉,那么这位先生还有一个别名,恐怕大家就会如雷贯耳了!”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而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的公孙悦,大声道:“他叫锦瑟!”
“就是那个被我秦淮城悬赏了多年仍未有结果的杀手锦瑟!”
“就是那个,行事极有风格,将所接之单分为三个层次的穷凶极恶之徒!”
“就是那个,在飞扬城中将我的小儿子头颅割下之后投入羽裳河之中的王八蛋!”
“我事后得知,根本没有人要买我小儿子的命!那锦瑟只是路过而已,一时兴起才对我小儿子出手!如此行径,不可不称之为丧尽天良!”
屈忘秋伸出一指,遥遥指向公孙悦,一字一字地道:“你们公孙家任用包庇此等暴徒,是专门针对我屈家么?还是针对我屈忘秋一个人呢?!要知道,你们飞扬城墙之上的悬赏令,还是你们公孙家的人亲眼看着贴上去的!”
“今天,若是我听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哼,公孙家,我势必与你们没完!”
汗水渐渐从手掌之中渗了出来,公孙悦死死的攥紧拳头,以免自己的脸上出现什么其他不自然地变化,甚至指甲都已经掐到了血肉之中。
该死,竟然忘记了……锦瑟的悬赏令虽然已经发布了许多年了,但是这个老头子心中始终……没有忘记!
公孙悦知道这件事情,那次是屈忘秋的小儿子屈平原来到飞扬城中谈生意,在青楼里看中了一位淸倌儿,想要平恃身份和财富强买强卖,却被正好途径此地的锦瑟撞见,给割下了头颅。从此锦瑟虽被悬赏,却也是成就一段姻缘的开端。
是的,那淸倌儿就是弦儿姑娘。
公孙悦看着屈忘秋的眼神渐渐趋向于寒冷。他知道,虽然明明是屈平原有错在先,可是这种所谓的错,在江南富家人的眼中,却是稀松平常之事。或许不登大雅之堂,可也决不至于上纲上线,甚至他公孙悦自己,都险些做出了强买强卖的事情!
可他终究是没做。而且现在的他,看着周围因为这个消息而正在窃窃私语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殿中所谓的“江南之中流砥柱”们,渐渐觉得这些嘴脸看上去竟然是如此地可憎。
他渐渐地低下了头去,说了一句什么。
由于声音太低而殿中此刻又太过嘈杂,除了他身边的父亲之外没有人听清楚他说得是什么。
凌风月皱了皱眉,开口道:“公孙公子,你说什么?我们都没有听清。屈老哥说的是否属实,那汪庭是否便是杀害屈小公子的凶手?如果是的话,公孙公子可不要想着包庇,听我这个长辈一句劝,留一个杀手在府中,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公孙云涛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担忧。
公孙悦再一次握了握拳头。
他道:“且不说锦瑟的本名到底是不是叫汪庭。单说这世间,叫同一个名字的人,有很多,总不能所有叫汪庭的人,都是杀害屈公子的凶手吧?况且我们亦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位汪庭先生的身世背景,若是屈老爷子当真怀疑,何不亲自去问这位汪庭先生呢?哦,他现在正在北面忙驿路的事情,要回来可能还得几个月。若是屈老爷子等不及的话,干脆亲自跑一趟?”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
屈忘秋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凌风月挑了挑眉毛,无声地笑了笑。
而公孙悦低着头,心中却并不快意。
他方才趁乱说得,其实只有几个字而已。
杀得好。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