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络轩嘴角微微一挑,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向皇帝行了一礼,便将双手负在了身后,不再说话。
皇帝萧正风微微点头,看向了一言不发的李沧澜,问道:“李相,你为何不置一词?”
李沧澜微微抬头,行过礼之后,他轻声道:“臣不通兵事,不敢妄加言论。臣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举个简单的例子,中原天下国土浩大,为何要设立那么多郡县衙门?自然是因为陛下无法事事躬亲。燕大人是户部尚书,自然在对国库钱财的管理上,远超我等;咱们尚书省尚书令宗大人,兼领山水堪舆一应事务,自然也是因为宗大人早年以双脚丈量中原大地,论及此事,必是无人能及。刘元帅既然能成为我大魏定国大将军,那是诸位在内一起商议出来的结果,既然如此,便应当相信刘元帅。臣以为,不论换了谁,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不可能比刘元帅做的更好了。”
李沧澜抖了抖袖子,深吸了一口气,面容上终于也是严肃了起来,抬起头来,沉声道:“臣以为,当下大军退守雁门崖,仍有十三万兵力,且刘元帅没有撤回中原,那么这场战争就远没有到要结束的时候。既然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就不应该是按律追责或是论功行赏!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刘元帅之困境,如何能在接下来的战役之中让草原梁国狠狠地出血、肉痛!功与过,自有兵部和礼部负责,我们在朝堂之上为这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讨论,实在是不应该!”
“说得好!李相甚得朕心!”萧正风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拍龙椅上的扶手便站了起来,明黄色的袖袍一挥,看向百官,缓缓道:“打仗,必然是要死人的。第一次打仗,倘若能买到教训,那么死多少人,都是值得的!你们或许会觉得朕这话冷血了些,无情了些,但是这就是事实!草原人长期在马背上游牧,部落之间常有冲突。无论是其悍勇程度、还是行伍作战,都不是我们中原人说赶上便能赶上的!你们可能不知道,在刘元帅出征之前,朕亲口告诉过他!这场仗,朕不求,也不奢望真的就大获全胜,让拓拔冬阳俯首系颈而至中原。朕要的,是让这二十万人马,真正蜕变成一支不败之师!真正在战火的洗礼下,成长为我大魏的中流砥柱!”
“看不透这些,便来妄论对错,你们这些大魏的铮铮脊梁,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停停两位丞相所说的,那才是真正的社稷之言!那才是真正的以大魏为出发点来想问题的思路!你们当中有些人,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大魏一国之丞相不找老成持重之人,反而让这两个年轻人担此重任?现在你们应该懂了罢!大魏永远都不是朕一个人的大魏!不是朝堂之上这百十个人的大魏!而是整个中原百姓的大魏!”
萧正风道:“传朕旨意!发天下布告,向各郡县,向中原百姓,再次征兵!连同兵营之中尚还有的十万士卒,一同加紧训练!江一白!李博!”
李博和江一白霍然抬头,俱是前跨一步,沉声道:“臣在!”
“新军之训练一直都是由你二人一同负责,朕命你们要在一月之内,训练出至少十万可上沙场之士卒,能做到么?!”
李博眼神炽热,立时应道:“趁领命!”
而江一白却没有出声。
萧正风一皱眉头,问道:“江将军,有难处?”
李博在心中冷笑一声,心中尽是不屑。
江一白缓缓抬头,目光直视萧正风,缓缓道:“陛下……臣多年以前,便随刘元帅与江湖之中厮杀。方才诸位大人议论刘元帅之功过,臣不是不想说上两句,而是不敢。天下为大,碰见此事,臣理当避嫌。然而刘元帅与臣有知遇之恩,此时刘元帅深陷险境,臣实在无法安心在都城训练新兵!”
江一白一扫前襟,直直地跪了下去。他看着萧正风,高声道:“臣!恳求陛下!准许臣带领三千新兵,前去支援刘元帅!必不负众望,辅佐刘元帅将胜利之号角传回长安城!”
……
茫茫草原。
刘琮琤身后士卒已经不足五百人。
所有人都已经脱下了厚重的战甲,用扎满了枯黄细草的兽皮衣代替。若非如此,在两天前他们几乎正面遇上了那整整有两千人的草原军队时,根本不会任何有悄然迂回绕过的可能性。
许狮虎看了看头顶盘旋的秃鹫和苍蓝色的天空,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胸口处的衣襟。
那里有一面被从旗杆上摘下来叠好的战旗。
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他妈的!”
这个原本憨厚忠勇的汉子,终于在最危难并且最落魄的时刻,露出了些许像利刃一样的锋芒。
不仅是他,这五百人,人人皆此。
利刃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