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度挥枪。
周身一片空地之外,尽是鲜血残肢。
她斜提冰魄,毫不在意被鲜血污染了的烂银铠甲。血红的披风在她的身后扬起,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大梁将领的身前。
她抬了抬头,睥睨着开口:“告诉我你们的布防计划。”
那将领虽然浑身冰冷,犹是硬提着一口气,轻蔑地笑道:“你当我是那种没骨……”
冷光闪过,人头落地。
下方的战场中,一道沉痛但冷静的声音在刘琮琤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猛然响起:“撤!四纵六!单推!拖!”
刘琮琤眯起了眼睛,握着冰魄的手微微一紧,而后身形微微一动。但她最终还是没有什么动作。
随着这道在大魏士卒听来毫无头脑的命令的响起,大梁士卒猛然变化,不再散乱进攻,而是渐渐破开重围聚在了一处,接着以六百对七百的人数轻而易举地凿开了大魏的包围,然后毫不犹豫地再变作几支人数不甚均匀地队伍,向着不同的方向奔逃了去。
大魏士卒起先愣了一会儿,而后如梦方醒,开始追逐。只是这追逐也只是象征性的,早已疲惫希望结束战斗的大魏士卒只追了不到三十丈便渐渐停下了脚步。
唯有一道身影,犹自闷头向前追了足足近五十丈,这才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了同袍,这才缓缓停了下来,脸上的茫然与愤怒一闪而逝。
站在山坡上的刘琮琤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没有说话。
……
临时住宿的帐篷搭了起来,各处营帐也都已经开始生火做饭。许狮虎独自一人靠着帐子坐在地上,嘴里叼了一根野草,默不作声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来是要悄然驻扎在这里,作为大军的眼睛的,没想到刚来就已经被敌军给发现了。但是军队之中军令最大,我已经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了刘将军,在他的下一步指示到达之前,我们不能离开。”
许狮虎微微一愣,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是刘琮琤将军,他连忙起身想要行礼,被刘琮琤挥了挥手阻止了。
而后许狮虎迟疑了一下,问道:“那将军,倘若在命令到来之前,得到了消息的胡人派了更多的军队来围剿我们,该怎么办?”
刘琮琤沉默了一会儿,道:“战,死战,最后战死。”
许狮虎沉默了,他蠕动了几下嘴唇,将野草全拽进了嘴里嚼了起来。
满口苦涩。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将军请问。”
“为什么,当时所有人几乎发乎本心地停下了,你却像是着了魔似得不停地追?”
许狮虎一愣,然后低下头来,笑了笑,轻声道:“是啊,将军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傻,这么不惜命非得向前追呢?”
刘琮琤平静地看着许狮虎,没有说话。
“我的营帐里算上我有八个兄弟,论年龄也好论武功境界也好,我都算是他们老大哥。然而这一场仗下来,只有我自己活了下来。将军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长安点兵那次,你把我和我身边那兄弟拎出来那次?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那兄弟了,但是今天他救了我一命,替我挡了一刀,然后死了。”
许狮虎的声音很平静:“这几个兄弟里,最小的才二十多岁,也就比你打上一两岁。这么算来,其实他们爹娘可能也就比我大不了十岁。我也是一个当爹的,我实在是不能想象,当他们战死的消息传回中原的时候,他们爹娘,得是多么痛苦。”
刘琮琤微微低了低头。
“不该是这样的,打仗不该是这样的。人命不该这么不值钱……将军,他们是怕了,是胆寒了。没人见过这么死人的,像是割麦子一样,被砍下来的头颅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许狮虎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嘴,继续说:“壮声威的话谁都会说,谁的血也都会热,但是也没有人不会不怕死。头一次见这么死人,是个正常人,都得手脚冰凉。还能完整的成队伍跟您一起把营帐扎起来,没有抱头痛哭,就已经很不错啦!”
刘琮琤问:“那你为什么不怕?”
许狮虎笑了:“谁说我不怕?我也怕。但是我更怕,我回去的时候,看见那几个弟兄的爹娘哭的肝肠寸断。不怕将军笑话,当时我是杀红眼了,只想为那几个兄弟报仇……唉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太丧气了,怎么说今天这一场仗也算是一场胜仗,咱们……”
“是败仗。”刘琮琤打断了他。
许狮虎又愣住了。
“一千打八百,胡人最后剩六百,咱们剩七百。咱们用三百人换了他们两百人,难道不是输了?他们最后是撤走了,但是这些人命,你总是要算进去的。”刘琮琤眼中不知道藏着怎么样的情绪:“而且倘若当时是我被他们的将领杀了的话,你们能像今天他们一样,以最小的损失撤走么?”
许狮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发现无可辩驳。
“你们狮虎营的百夫长战死了。”刘琮琤忽然看向许狮虎,道:“这剩下的七百人,全部合并成狮虎营吧,你做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