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冬儿的声音如喜鹊般一路飘了过来,小丫头声音激动,如听到什么天大的喜讯,迫不及待地告诉流苏,“公主……那位漂亮公子住在听雨轩耶……白天看更漂亮……”
流苏正收拾着脸红耳赤的心悸,一听这话错愕地挑眉,“听雨轩,那不是隔壁吗?”
冬儿点点头,看见流苏脸色红润,樱唇红肿,眼光如雾迷离,不禁好奇地问道:“公主,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憨厚的少女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着急地问着,流苏脸色一潮,极为尴尬,慌忙摇摇头,说道:“没事!”
“公主,是不是太热了,要不奴婢去拿点冰过来!”
流苏叹息,微笑地说道:“冬儿,我没事!”
冬儿见她坚持就不在说什么,接着又在说自己看见的八卦,“公主,你听到了吗?那位公子就住在我们隔壁,奴婢从兰苑那儿过来就看见他了,听说是王爷的贵客。”
百荷节那天,南瑾的痛恨的经历对她们主仆来说,印象深刻,看见他被男生调戏,又把人家打进河里,公主还笑得淋漓畅快,冬儿自己也觉得那一幕很有趣,最特别的是公主对他好像有点意思,她还是能看得出一点苗头的,所以一听消息立刻来告诉流苏了。
她哪儿想到,她口中的漂亮公子已经非礼过她心目中高雅温柔的公主了,那证据还明摆在她眼前。
“我见过了!”流苏垂眸淡淡地道,脑海里自动闪过南瑾疯狂炙热的吻,那种好似火烧般的滚烫感觉,依然那么清晰,她倏然觉得屋里有些热了,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该死的男人,竟然侵犯她!
“公主,你已经知道了?”冬儿错愕张张嘴巴,转而笑笑道:“奴婢还以为公主不知道,特地跑过来告诉你,不过那公子脸上好像被人打了一下,指印好鲜明,那人太狠心了,怎么舍得打他,那么精致的脸,打着多心疼啊,太狠了……”
流苏正在喝茶,听冬儿这么一说,一口就喷了出来,还呛得她猛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幸亏冬儿闪得快,不然给喷一身了。
“公主,你怎么了?”冬儿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流苏清秀的小脸更加通红了,又倒了一杯茶喝下,这才舒服点。
其实冬儿有一点说对了,她打得狠了些,特别是看见南瑾眼里的震惊,心口酸酸的,有种说不清楚的揪疼,好似心脏被人紧紧地拧着,捏着,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牵制的感觉,却又甘愿随着他人情绪起伏。
那个吻,其实她是不讨厌的!甚至当时有些陶醉,只是潜意识地以为他把她当成别人了,这才给他一巴掌。
南瑾曾经错认她,流苏心想着,他多半是一时认错人。流苏可不愿当别人的替身,这才反应过激了。
其实……承认吧,她后悔了!
今天公主好奇怪哦!冬儿暗暗想着。
流苏让冬儿出去,她一个人想静一下看看书,冬儿出去之后,流苏脸色凝重地靠着软榻上,一脸思考,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是女儿国的高官吗?不然怎么会是王爷的贵客,自从流苏对龙雪梨起疑之后,她就不动声色地注意着龙雪梨的一举一动,观察她身边来往的人物,这个风南瑾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女儿国的官员,他究竟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总觉得那么男人不简单,给她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听雨轩……
听雨轩,他就住在隔壁,流苏眸光一转,起身走到西侧的楼阁,犹豫了下,打开窗户,一阵兰香飘了过来,紫月阁的西面正对着兰苑和听雨轩,小巧玲珑又不失去庄重的听雨轩就在眼前,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听雨轩中几颗翠绿的竹子,凉亭,假山,设计简单巧妙,听雨轩里还有一个很大的荷花塘,荷花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粉红色,雪白色的,相互辉映,美不胜收。
侍女们来来往往忙碌着收拾,流苏寻思着,应该是号大人物,不然龙雪梨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正巧,听雨轩那边,南瑾整好也打开窗户,一眼就看见流苏站在阁楼上往这边看,南瑾眉梢一挑,刚刚不是才打了他一巴掌么,做什么这么快就偷窥?
流苏没想到他会突然打开窗户,像是自己的秘密被人看穿似的,脸颊一潮,她下意识反应,伸手把窗户啪一声关着,背靠着窗户,亦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在追寻着她,流苏快步走回房间。
今天的天气真热,她总觉得口干舌燥,倒了一杯凉茶牛饮,往外喊了一声,“冬儿,沏一壶花茶!”
南瑾静静地看着流苏啪一声地关上窗户,深邃的眼波掠过一抹笑意,她一定不知道,她慌乱的样子很可爱,南瑾心情大好,流苏几次失常的表现让他更确定一件事,她对他仍然有感觉。
这样的认识让他一扫连日来的烦躁,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南瑾倚着窗户,如一尊精心雕刻的玉雕,每一个五官都仿佛经过精心雕饰过,美得惊心动魄,眉间一点凄绝的朱砂在阳光的辉映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流光溢彩,就如一件本就完美的水墨画,再添惊采绝艳的一笔。
风淡淡地卷过,衣袂翩然,恍如天神,他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采。
他和流苏从认识到成亲,似乎少了一个过称,那便是恋爱。
在相国寺的姻缘桥上遇见苏苏时,他并不信命,他始终认为,命运是靠自己创造,我命由我不由天,任何人也无法决定和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时候的南瑾,心里并无一丝娶妻的念头,他自小不良于行,儿时受尽白眼,意志越发坚定,付出比别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和汗水,才有一身的本领,不再任人欺负。他游历天下时也遇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有才情高绝的红颜表达爱慕之情,他均没有动心。
风南瑾对婚姻的观念源自于风慕云和秋水盈,他很羡慕爹娘之间的感情,也希望拥有一份那样的感情,忠贞不二,不离不弃,他对男女之情的感情态度是宁缺毋滥。
可他很明白,极少有女人能忍受常年不良于行的男人,即便是有人表达爱慕,看中的也并非是他本身,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谁能忍受伺候一个常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呢?南瑾并不是自卑,而是一种看透人性的清透。
他一直就像是生活在凡尘之外的男人,透过一双澄清睿智的眼光看着红尘之中的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他的理智,一直是那么清醒。
直到他遇见流苏,他的第六感一直非常精准,第一次见面就意识到,这个冷清的女人有可能会影响他的情绪,所以他很快就送走了她。
即便偶尔想起,也并无其他的感觉,第二次在相国寺,牵着同一条红线,她走过姻缘桥,一直走到他面前,走进他的心里,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攻城略地,摇旗呐喊,占据着他心口的位置。
那时候的南瑾还在做垂死的挣扎,他不想有感情的牵绊,他一直希望能保持清醒的理智,站在红尘之外,看世人沉沦,他拒绝当其中的一员,所以他扔了那条红线,令人震惊的是,流苏却缓缓地收起,虽是不经意的动作,却让他足足愣了一秒钟。
于是,南瑾的心思就不由自主地围着流苏转,他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高深莫测的模样,可谁也不知道,竟然开始期盼,每天能在桃花林中见到她。
如他所愿,苏苏经常去桃花林,南瑾一边极力反抗着心里的感觉,一边却顺从着有人陪伴的温暖。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苏苏,想要彻底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却意外地发现,她如一团迷雾般,看不透,也摸不清。
看见她忧愁,就琢磨着,她会有什么烦恼呢?
看见她病发,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惊慌。
知道她要离开,他第一次感觉什么叫失落。
为了她,他经历了无数的第一次!
那时的南瑾,理智还是战胜情感,所以他并未露出喜欢的痕迹,却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那时候他在想,若是第三次遇见她,他就真的相信,他们之间有缘分,他便会顺从自己心中的想念。
从相国寺回来之后,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南瑾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沦陷了。
那位少女,已经不声不响,在心底生根了!
南瑾自嘲过,一见钟情这种让他嗤之以鼻的幼稚感情竟然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三次相遇,南瑾便坚定了自己要她的决心。
这个女人,不管她是谁,他都要!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念头。
南瑾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努力达到目的的男人。所以当他知道流苏是萧绝的王妃时,他只是略微地想一下将来有可能发生的变数,就毫不犹豫地把她骗上风家堡。
身份不是阻挡他要她的借口,孩子也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隔阂。
既然要她,就要包容她的一切!
那时候,他们才是第三次见面,还算是稍微熟悉的陌生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跳过恋爱的程序,以一个赌注进入了婚姻生活。
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相爱,南瑾也知道,其中定然掺着责任和报恩的心思,流苏本就是个心思藏得很深的人,她藏得很深,她的人也很真,所以她会在洞房花烛夜告诉他,她喜欢他,会努力爱上他,而不是说出一些违心之论。
南瑾最爱的,便是这份真诚。
他们的婚姻一直暧昧着,她把妻子的角色扮演得很好,很关系他的生活起居,即便是怀孕,也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南瑾知道,那是责任。
一直暧昧着的两人因为美食节那场风波而彻底揭开那层面纱,坦诚相待。
南瑾也是在那段时间感受到,或许,苏苏她真的是爱着他的。
这个认知让他很雀跃,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直到她亲口承认,他必须承认,那一刻的苏苏,在他眼里,真的美极了。
一个人并不似如你所想的那么爱你,并不代表她不是用尽全部的力量和灵魂在爱你。
虽然这份爱情多多少少掺杂着责任和恩情,还有流苏对家的渴望。
南瑾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苏苏的感情,可有时候却又忍不住在想,若是没有这些外在的因素,他们单纯的相遇,苏苏会不会爱上他呢?
这样的想法,曾经如蚂蚁啃咬着心脏,分外难受,世间有些东西你一旦拥有了,就会开始害怕失去。
爱情就是其中的一种。
男女相处,你爱那个人多一点,那个人最终会离开你,那个人爱你多一点,你最终会离开那个人。看似很荒谬,却是很多感情纠结之后最真实的结论。
南瑾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这些情绪在纠缠他一段日子之后就消失无踪,毕竟他本性是豁达和潇洒的。他也一度庆幸他没有那么愚昧,不然也无法感受到在他落崖之后,苏苏那深刻的感情。
现在苏苏失忆了,南瑾不禁在想,若是能谈一场恋爱,或许就能弥补他们婚姻之间的遗憾。
那种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朦胧甜美,患得患失,恐惧和幸福兼并的感觉,他们都没有享受到。
因为他们之间的开始有着婚姻的保障。
转而想到女儿国内复杂的政治形势,小白和流苏各据一方,他心里就默默地哀叹一声,这恐怕只是美好的愿望罢了。
再来,还有一个对苏苏情深似海,不肯放弃的萧绝,他还得防着苏苏一不小心给爱上别人了,要是他能同时兼顾三方,还能谈一场恋爱,估计他都要崇拜自己了。
龙雪梨进宫回府之后便来紫月阁看流苏,她心里一直就纳闷,风苏苏曾经一度风靡天下,一介弱质女流敢出漠北海找海王谈判,又能在风雨飘摇中顽强地抵抗朝廷,逼得朝廷不得放弃对付风家,这样的女人怎么说应该是潇洒磊落,睿智大胆的。可流苏自从来到丽王府之后就极少出门,几乎闭门不出,看看书,摆弄花草,安静得如不存在一般,丝毫也看不出什么奇女子的影子,传言还是夸大了。
这样柔弱安静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量?
“初晴,听雨轩住了一位贵客,见过了没有?”龙雪梨慈爱地笑问,完美的笑容如事先演练无数次一般,变换速度又自然,好似担心自己的侄女和邻居相处不来样。
流苏浅浅一笑,诚实地应道:“见过一面了!”
“感觉怎么样?”龙雪梨笑问又不是给我挑丈夫,问我感觉做什么?心里如是想,神色却恭谨礼貌,“很漂亮!”
人都是感官动物,流苏敷衍着龙雪梨,这应该是最安全的回答。
龙雪梨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初晴啊,男人是不能用漂亮来形容的!”
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吗?流苏打了南瑾一巴掌的事她一回来就有人告诉她了,忘忧水的威力果然惊人,她总算是放心了,心里就想着,这丫头也是以貌取人的,能成器么?
而流苏却打起十二分精神,眼光温和沉静地看着她,脑海里迅速分析着她的一言一行,拉起十二级警戒。
“姨娘,他是谁?”流苏顺口问道,以常理推断,她应该要问的,被侵犯了,能惊动龙雪梨亲自来试探确认,她若一副什么事都知道的样子就不正常了。
“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龙雪梨笑着道,暗示流苏可以随便接近南瑾,接着站起身来,“姨娘刚处理一些事情有些累了,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恭送姨娘!”流苏有礼地福身,看着龙雪梨走出紫月阁。
这演的是哪出?
或许,她可以直接找那个人问问!
今晚的月色极好,沁凉如水,纯透得如一层有实质的薄纱,朦胧地披在了华都的上空,树影婆娑,夜,万籁俱静!
一首悠扬的曲子在听雨轩中响起,婉转清幽,如月光倾城般,清透中带着幽静,非常悦耳。
萧声很美,流苏的眼前好似浮现了一幅月光朦胧的绝美画面。
她心一动,顺着小径便向听雨轩走去。
从紫月阁到听雨轩才十多米的路程,有一条青白的鹅卵小径,两旁摆弄着很多花草。
“公主,你真要过去找那位公子?”冬儿笑嘻嘻地问,神色很激动,看不出来公主平时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动心起来动作这么快。
流苏那么聪颖,岂会猜不到那丫头的心思,只笑不语,南瑾不喜陌生人打扰,两名伺候他起居的侍女在院子外面站着,见是流苏,便起身行礼,流苏让她们起身,对冬儿道:“冬儿,你也在外头候着!”
“是!”冬儿虽然好奇,却也听从流苏的吩咐。
流苏进入听雨轩,一眼就看见南瑾在凉亭中吹箫,神色宁静平和而肃穆,好似在做着一件很神圣的事。
月光朦胧,竹影斑驳,不远处莲花亭亭玉立,夜莲吐香,男子白衣胜雪,静谧吹箫,这副情景,美得如一幅水墨画。
流苏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刚刚的浮躁如被一层沁凉的水冲刷着,缓缓地冷静下来,心情舒坦而宁静,那曲子,熟悉得令她觉得安心。
“你到底是谁?”一曲完毕,流苏双眸锁在他脸上,倏然问道。
“在下风南瑾,见过公主殿下!”南瑾站起来,抱拳施礼,风度翩翩如贵公子。
“风南瑾?”流苏低声喃呢着这个名字,似乎想从记忆力寻找点滴有关于他的故事,却发现一片空白。
南瑾细细观察着女子的脸色,清贵无暇的脸蛋滑过一丝苦涩,却隐忍下去,缓缓地坐到石凳上。
“风南瑾,苏苏是谁?”
“南瑾!”南瑾沉声道,定定地看着流苏,她微微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在说什么,南瑾道:“叫我南瑾,连名带姓叫着生疏!”
流苏沉默,“我们本来就不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