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吾公,您来晚了!”
阴云翻卷的天空下,迎着海风的杨信负手而立淡然说道。
甲板上的李三才一举手,他脚下这艘蜈蚣船缓缓停下,此时的他距离码头还有五丈,而这道很窄的码头另一边就是城墙,杨信和沈有容就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已经六十多岁的李三才精神矍铄风度俨然,同样面不改『色』地看着杨信……
“阁下何人?”
他说道。
“修吾公真会开玩笑,当日您与王安设计欲除掉杨某,难道此时竟然连杨某都不识?”
杨信笑道。
“顺便说一句,那晚我就在你的那座凉亭里,在你的那池荷花中赏那菡萏香销翠叶残,只是碍于衣冠不整不便出来向您见礼,却不想再见之时竟然已是如此场景,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咱们都是聪明人,您是自己上来跟杨某回京,还是杨某下去请您回去?杨涟和左光斗可正在诏狱里等着您一起喝茶,王安也托杨某向您带句话,那晚的事情他都招了!是您怂恿他矫诏,是您收买骆思恭,所有事情都是您主谋,虽然陛下也不敢相信,您这样一位耆老乡宦,居然能做出这种形同谋反的事情,但既然王安这么说了,总得请您去诏狱走一趟才行。”
他紧接着说道。
旁边沈有容脸『色』更难看了,他下意识般后退一步。
“那你就是来抓老夫的?那敢问驾贴何在?”
李三才说道。
“没有驾贴,刑科给事中不给开,故此杨某只是来请您去诏狱和那王安对质而已。”
杨信说道。
“没有驾贴,那就请恕老朽不能相从了,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锦衣卫也不是随意抓人的,杨同知拿出驾贴来,老夫束手就缚,但杨同知既然没有驾贴,那又有何权力抓老夫?焉知不是杨同知蓄意陷害,欲以私刑加害老夫?老夫虽辞官十年,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李三才冷笑道。
说话间他摆了摆手,他身后的船工开始掉头。
杨信的确给了他一个突然袭击,但好在杨信没有驾贴,只要没有驾贴就没权抓他,万历的数十年怠政,造就了一个完全遵循制度的大明,锦衣卫没有驾贴是无权逮捕任何人的,而且一张驾贴只能抓一个,刑科给事中不签字,就是有皇帝的口谕也没用。
必须得有驾贴才能抓人。
如果在陆上,他还怕杨信直接绑他,但现在他不需要害怕,两人之间隔着几丈宽的海面和三丈高的城墙,他直接走人就行,除非沈有容下令拦截……
“沈公。”
杨信转头看着沈有容。
“杨同知,朝廷自有朝廷规矩,您拿出驾贴,沈某自当配合,您没有驾贴就无权抓人,请恕沈某不能听命!”
沈有容说道。
他是宣城人,准确说是宣州卫籍。
但无论宣城还是宣州卫,他都是南直隶世家的一份子,哪怕他不是东林党也只能站在东林党一边,因为如果他不站在东林党一边,那么他的家族就很难在南直隶有好日子过。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这是阵营问题,如果杨信拿着驾贴来的他无话可说,但杨信没有驾贴就无权抓人,李三才有走的自由,他没有必要为巴结锦衣卫导致家族跟着倒霉。
不犯错就行。
“呃,这就是缇骑四出的锦衣卫?”
杨信愕然道。
“杨同知,缇骑四出也得尊守大明律法依照朝廷的规矩,缇骑四出也得先拿出驾贴才能抓人,若杨同知以钦命逮捕修吾公,请拿出驾贴,若杨同知拿不出驾贴,请恕沈某不能断定杨同知是否私刑报复,沈某虽不能阻拦锦衣卫,但亦不能明知违规而故犯,此事请杨同知体谅。”
沈有容说道。
这时候李三才的船已经完成转向正要重新驶往出口,因为没有沈有容的命令,水城内的战船无一拦截,而李三才依然站在甲板,看着城墙上的杨信,杨信突然从一名士兵手中夺过鸟铳,然后向着李三才瞄准,紧接着就在李三才身后船舱里,十几名家奴涌出,一个个举着弓弩指向杨信……
“这也合法?”
举着鸟铳的杨信愕然道。
“依律民间许持弓弩,海上行船为防海盗劫掠,携带弓弩实属正常,在他们的箭『射』向杨同知之前,这就是合法的!”
沈有容说道。
“你终于说了句有用的!”
杨信满意地说道。
下一刻他突然把鸟铳扔给那士兵然后狂奔向前,紧接着跳上箭垛然后从城墙上纵身跃起,直扑已经到了二十米外的蜈蚣船。
沈有容吓得惊叫一声急忙向前,原本还想抓住杨信的他,因为速度太慢一下子抓了个空,随即扶住箭垛向外探出头,然后原以为杨信会摔死在下面的他,就那么愕然地看着杨信在半空中右手向前一指。原本藏在肋下暗袋里的生丝绳瞬间飞出,连同前面的飞爪一下子缠在了距离已经不足十五米的蜈蚣船桅杆上,原本已经向着海面坠落的杨信抓着生丝绳,直接『荡』向甲板上的李三才。
几乎同时下面那些家奴手中弩箭『射』出。
半空中杨信曲起的左臂立刻挡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