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春末，南阳市委的经济办公室都会召开座谈会，与会人员是市里各行各业的企业家，在座谈会上会宣布一些政策上的计划以及未来一年的目标。

在计划经济的末期时代，这类以政府为主导的座谈会广泛形势存在，被人们称为是行业发展的风向标。

今年的座谈会发生一个奇怪的现象。

一向被广受关注的机械制造业，往年排在前列的是长海农机和龙源重工，至于市里其他机械类企业因为体量不够大，都是坐在后排的散座上。

而今年，跟长海农机和龙源重工并排坐在前排的，多了一个红星厂！

王嵩穿着青色中山装，粗大的骨架把中山装撑得有些变形，胸口别着主席头像，坐在胡庆斌和赵立川的旁边，显得有些紧张。

不过老厂长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兵，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气氛。当人们好奇询问时，王嵩开始热情洋溢地介绍红星厂的发展现状。

现在的红星厂，占地面积将近三百亩，员工数量超过两百，固定设备超过五十台，产品主要涵盖轴类、铸铁机箱以及齿轮。

通过王嵩的介绍，许多厂商开始对红星厂感兴趣，纷纷主动跟王嵩攀谈，留下联系方式。这个时代，全国的发展都在提速，市场需求极大，而对于任何一个想抢占市场的主机厂或者整车厂，拥有稳定的零件供应商都是必要的前提。

轴、铸铁机箱和齿轮，这三类零件是绝大多数系统的主要零件，一个厂子能涵盖这三类产品，是非常罕见的。

“王厂长，能透露一下当初您是怎么选定这三类产品的吗？佩服佩服，简直太有战略眼光了！”人们忍不住发问。

“在机械圈子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王嵩这样回答，其实心里窃喜。若不是这次被问道，他这个厂长都没意识到红星厂的业务范围拓展得这么有战略眼光。而他心里清楚，出来轴类零件，齿轮和铸造机箱都是王朝阳一手促成的，可见王朝阳才是最大的功臣。

在王嵩和红星厂获得前所未有的关注度时，台下散座的几个人心里不是滋味。

这几个人正是潘大庆、廖志勇、孙宝权和高军。

曾几何时，这几位跟王嵩属于难兄难弟，都是南阳市不入流的小企业。而现在王嵩和长海农机胡庆斌和龙源重工赵立川这种级别的人物并排落座，潘大庆等人心里能好受才怪。

曾经一起喝酒打屁，现在人家红星厂发展成一批黑马，潘大庆坐在台下能做的只有暗暗咬牙。

“瞧他那神气的样子，我打赌他风光不了多久……哎我说哥三个，你们也说两句啊！”潘大庆对于其他三个兄弟的反应非常不满意，这都什么时候了，咋还能跟着鼓掌呢！

“人家红星厂也不容易，咱不能总这么小气！”廖志勇皮笑肉不笑道。

“也是。红星厂原来跟咱们一样，但不到半年时间就发展起来了，这里面一定有咱们学习的地方。依我说，改天咱们把老王大哥请出来喝喝酒取取经吧！”孙保权也道。

“嘿！你俩是怎么回事！”

潘大庆有些不敢相信，廖志勇和孙保权能说出这种话来。以前以前喝酒，骂得最欢的是廖志勇，嫉妒心最强的是孙保权，现在俩人话风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吃错药了不成？

“老廖和孙猴子，我早就发现你俩最近不对劲儿，是不是得了红星厂的好处了？”南阳机械二厂的厂长高军问道。

“哪能，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廖志勇用力咳了咳说道。

“装吧你就！你们黑山金属最近业务量剧增，而且都是大型铸件，你赚的流油，这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潘大庆阴沉着脸道。

“好你个潘大庆，在我厂子里插眼线！”廖志勇骂道。通过红星厂拿下CC20-4的铸造机箱订单之后，廖志勇担心别人眼红，刻意保密，没想到还是被潘大庆给知道了。

“说得好像我厂子里没有你的眼线似的！”潘大庆冷冷道。

“……”廖志勇干咳一声道，“能拿下订单，证明我黑山金属实力强，跟红星厂又没有关系！”

“那前阵子你为什么总跟王嵩见面？”高军问道。

“好你个老高，你也给我插了眼线！”廖志勇气得差点跳起来。

其实厂子与厂子之间，倒不至于像谍战片中互相安插间谍那么夸张，但彼此打探消息还是存在的。几个厂长虽然经常一起喝酒，但竞争关系还是存在，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行了行了，大哥别说二哥！”

潘大庆瞪着眼说道：“重点是老廖你给我们解释解释，你的订单跟红星厂到底有没有关系？”

廖志勇道：“当然没有。”

潘大庆道：“骗人是王八蛋？”

廖志勇嘴角狠狠抽了一下：“骗人是王八蛋！”

你才是王八蛋，你们全家都是，没办法，这个当口廖志勇打死也不能承认，不然非被其其他人用唾沫星子淹死的。

廖志勇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孙保权表情很不自然。他跟红星厂合作齿轮，也属于闷声发大财，还好没人问他“骗人是王八蛋”之类的问题。

“好了好了，都别絮叨了。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跟红星厂同流合污，但你们必须知道，咱们四个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红星厂一旦做大，咱们就得被饿死！不想死的就长点心！”

潘大庆非常恼火，当初在红星厂载了大跟头，做梦都在想怎么找回场子，但好几个月过去，红星厂发展得日新月异，他既恼火又害怕。

不过他虽然恼火，其他厂长的回应并不太激烈。

廖志勇只是慢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孙保权含糊其辞地说了几声“嗯”。唯独高军表现出紧迫感。

座谈会的前半段过后，主办方领导突然离开座位，脸上流露出某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只见他走到主席台的黑板前，捡起一根粉笔，用斗大的字体写出两个打字“机会”。

台下众人，均是错愕不已，看不懂这位领导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