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织造大臣身为简在帝心的亲信代表,用来待客的地方别院,也比整个云府更来得华丽。
织造别苑不是在鹿门山附近,而是另行寻了一处江南之地罕有的温泉庄子,里面栽满各式珍稀花卉。
哪怕是在隆冬腊月,有了温泉水流入庄园沟渠,里面的奇花异草也是长盛不衰,再加上用明瓦搭建的花房,更是成了江南文人骚客口中一处难得的胜地。
因为拉车的都是些肥壮的骏马,赶车的马夫怕鞭子重了惊马,故而马车就走得慢了一些。她们三个到的时候,织造府别院门前早就是一派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门前虽热闹,织造府的下人们却一丝不乱,把前面的客人送走之后,又过来拉住马缰,热情道:
“几位贵客请进,咱们家姑娘早就在里面备好酒菜,给几位贵客接风洗尘了!”
……
三个姑娘扶着织造府下人的手,依次下来。云初夏站在风中,眼睛左右一扫,当时就认出了几辆熟悉的马车。
今天来的名门闺秀,确实不少,不仅有当地的郡望大族,还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儿女。
而且也大多都是书院里的同窗。
“唉,我好像看到那个人了。”陈兰立低声在她耳边道,“你看,那是不是那个宗室女?”
陈兰看不惯司马萱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平时干脆就用宗室女代替了别人的名字。
云初夏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一辆奉国将军旗号的车上,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正在下车。
胡妙春顿时胆怯地往后缩了缩,云初夏感到她挽着自己的手都因此紧了紧。
“怕什么,她又没看见你。”
云初夏头也不回,低声喝道,胡妙春这才恢复了常态,努力做出郡望之家嫡出姑娘的样子。反而是陈兰,在人家进了大门,还直勾勾地盯着那辆马车。
眼看那边的下人都要等急了,云初夏不得不出声提醒:
“诶,你在看什么呢,再看,你吴师姐就要等急了。”
陈兰却不理会她,只顾着踮脚看那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隐没在砖墙之后,那表情,简直恨不得要把砖墙盯个洞出来。
云初夏顿时大为奇怪,陈兰平日不是最爱攀附贵人么,怎么吴慧就在里面,她却连一步也不挪了?
于是又拉拉她的手肘。
陈兰这才转过头,神情凝重地低声道:
“逾制了。”
“什么逾制了?”
云初夏大惑不解,她们不是过来赏花的么,怎么又扯到逾制不逾制这上面来了?
陈兰左右看了看,在进门的时候找了个偏僻没人的地方,这才附在她耳边悄声道:
“云妹妹,我从前偷偷听见爹的师爷和爹说,她那一家,根本就不是什么世袭罔替的爵位,是降等袭爵的。”
说到一半,她又怕云初夏听不懂,又急急忙忙解释起了降等袭爵的含义来。
……
所谓降等袭爵,就是父辈打下的功劳,圣天子有心让他们恩荫子孙,但功劳又不足够大到世袭罔替,就想出了这个这种折衷的法子。
每传一代,爵位就低上一等,一直到降为庶民为止。
“她那一家子啊,前年去的是俸禄六百石的老奉国将军,等传到她这一代,就该是四百石的奉国中尉了。”
她这么一说,云初夏也醒悟了过来。
既然老奉国将军去了,下一代袭的就是奉国中尉,理所当然地就该把那些超出规格的仪仗车马封存起来,或者是交由官府处理。
不然的话,就能以逾制定罪。
想来本地的陈县令就因为此事,和司马萱那一家子发生了点龃龉。
……
云初夏心思纷繁,悄悄捏紧了袖子,忽然又听见胡妙春低声道:
“那他们既然逾制,岂不是只要有人上告,官府就能判他们逾制之罪?”
两人面色陡变,异口同声地喝止:
“不行(可)!”
云初夏立刻严肃地训了她一通,要她趁早熄了这个想法:
“我知道你跟她有怨,只不过这事情可不是咱们能招惹上的。你要是想告他们逾制之罪,就是拿着你们全家的身家性命去赌。这又不是大罪,顶多罚酒三杯就过去了。可你要是告了,那就得做好被他们家纠缠到死的准备。”
“咱们跟她合不来,就用咱们的方法和她斗,犯不着为了一时之气把身家性命都赔上。”
云家老太太出身的胡家也不是什么世代簪缨的世族,朝中更是无人庇护。仅仅为了赌气就去状告宗室,那简直无异于以卵击石。
要是正巧把状子递到了和她们家交好的官员手里,那就不是能不能告赢的问题,而是这个胡氏全家上下,能不能活出来几个的问题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轻启战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