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童鲜少喝酒。
他总说酒后若是醉了,安安稳稳地睡了也就罢了,要是要闹,指不定要闹出点什么事,约莫着是要把那些陈谷子烂芝麻都要抖出来。
可是那一日他偏就是喝了。
喝的酩酊大醉,楼冉扶都扶不住,把他往床上一扔,自己还要坐起来。
楼冉想到那一日就想笑。看多了楼童严肃正经的样子,再去回想那一日的满腹牢骚和委委屈屈的表情,当真是好气好笑又好心疼。
他说自己恨木偶族,恨他们占了这世间最后的那片净土,连个安家的地方都不给他们留,只让这些布偶们三三两两天涯海角无处寻,恨他们让布偶族四分五裂,最后被逐个击破,万千族人只剩下最后这几个,连肯再造木偶的人都没有。
又说不对,最恨的不是木偶族,是那些排斥异己恐惧异类的懦弱世人,连点地都不肯分给他们。
又说还是不对,是他们自己没用,被打散了竟就一赌气就这样散了,最后落得个族毁人亡的地步。
他又说顾庭木。
他说自己知道顾庭木想救他,想把他这颗背负了太多东西的心拉出来晒晒太阳,自己不讨厌他,自己很想很想很想跟他做朋友,可是习惯和良心不允许他的任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连交个朋友的权利的资格都没有了。
是不是自己就活该孤独一生。
又说不对,自己身边还有两个木偶人呢,自己不孤独。
又笑骂自己变态,自己没有族人在身边也就算了,竟然祸害了这两个小子也背弃了族人来到敌营,自己真窝囊啊。
又说洛辰你可怎么办啊,以后要是暴露了……
嘟囔着嘟囔着,楼童就睡着了。事后醒来问楼冉自己可曾说了什么胡话,楼冉鼻梁一酸,道“不曾,安静得很,睡得很快”。
楼冉昏昏沉沉也睡着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楼冉的去处,却不曾想他的主人简直比他的妈还要操心,不肯让他随便出门,说这里都是截偶师,出去太危险。
这哪是主人啊,这分明是日日操心夜夜劳累的保镖啊。
楼冉问过楼童,为什么不能像对待洛辰那样把自己也掩去味道。
楼童不答,只说:“木偶就是木偶,怎么就非得装成个人呢?”
楼冉知道自己主人对于身份的敏感,不敢再提。
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楼冉想了想,翻身下床。现在没有人护着他了,也该到他护着主人的时候了。
下了山,果然洛辰还在那,顾伴却已经消失了,大概是忙着回去传递“楼冉还活着”这个消息了。
洛辰没有猜测错,他的修为与顾思年是不分高下的,这是楼童在四天前,也就是死的前一天亲口对他说的,大概是那时主人就已经有了预感了。现在想来,这句话竟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
所以他想下山,想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半点问题也没有,除非木年和顾思年任何一个在这里。洛辰的灵力与木年共享,也许尚可一试,但绝对不是在这种没有防备也并不刻意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