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边关的韩将军班师回朝。
这个消息曲犹焉才刚刚知道。
她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此时她还身在宫外倒还好,如今她却已经站在了御花园的土地之上。
无论一个绣花的小娘子有多么大的本事, 在手废了的情形之下, 还能够二次入宫,那还真真是天上掉了馅儿饼的好事儿——旁人定然都是这般认为的。
曲犹焉都能够想象得到, 自己那间小小的店铺将来有可能会迎来怎样的盛景, 当然前提是她能够安全无虞的从这个地方走出来。
“曲娘子在想些什么呢?”
耳畔传来了那人温温凉凉的声音,即便她对她恨之入骨,也实在是不得不承认, 这个声音的确好听极了,如莺鸟之啼, 似丝竹之音,若不是她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一副什么做派,只怕也就被对方的这般模样给蒙蔽了去。
曲犹焉从石凳上站起来, 举动却并未曾显『露』出一丝半点的慌张,反而镇定得很。
她悠悠行礼, 叫人挑不出一次差错。
“回郡主, 不过是从未见过这般美景, 有些痴了, 让郡主见笑。”
这话倒也不假,御花园是供皇上娘娘赏玩用的园子,奇花异草自不用说,单单是这些个精致的亭子和矮丛便足以叫人流连忘返,她的确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陈云昭略微皱了皱眉头, 唇角的笑意却没有褪下,“曲娘子若是喜欢,我便去求了皇上,让你随时能够进宫,可好?”
曲犹焉怔了一怔。
哈,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宠。
兰阳郡主也真是好大的面子,让一介平民随时进宫这种事情,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和皇帝说两句话而已。
“多谢郡主。”她没有推辞,只是低垂着眉眼,又行了一礼。
这种事情她求之不得。
陈云昭看着她的这般样子,淡笑着伸出手,用两指拈了盘中的一块糕点,放到自己口中,又道:“我瞧你似乎对韩将军回京之事很感兴趣?”
“……”女子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正是。”
镇守边关的韩将军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之时,虽然有冒进的『毛』病,却还是靠着自己的勇武替朝廷下了不少城池,在朝中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她对于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有没任何的印象。
兰阳郡主杀她家人之时,动用的便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韩将军的亲卫兵!
只不过……
她明明记得,韩将军回京之日并不应该是这么早,若不是她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那便是不知在什么地方出了些什么她不清楚的变故。
说到变故……
曲犹焉又想起了那位不可以用常理去衡量看待的“铭宣上师”,他算得上是她这身边一等一的变故了。
然而,女子并没有往下想去,她收回了心神,专心听着兰阳郡主漫不经心一般的话语:
“说起来韩将军,家喻户晓一次用在他的身上,应该不为过吧?”
她仔细瞧着曲犹焉的反应,眼睛略微眯起来,“他为我朝打了许多胜仗,曲娘子当是也仰慕于韩将军?”
仰慕?
曲犹焉压下了从心底涌上来的厌恶感,『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这是自然,敢问世间有谁不仰慕这位韩将军呢?”
陈云昭仔细地看了看她的面容,说道:“曲娘子要是真的这般,那我自然也可以为你引荐。”
这句话一说出来,站在二人身后伺候的众位宫女脸上都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若说刚刚兰阳郡主放出“豪言”说要给曲犹焉自由出入宫廷的许可是她任『性』的一面的话,那么现在直接为曲犹焉介绍朝廷重臣,基本上就不能够用什么“任『性』”来形容了……
曲犹焉似乎也没料到对方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说了这样的话,不由得也是愣了一下,然而就是在这一愣之间,有另外一个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声音淡漠的很,让陈云昭心底有些发冷,却又让曲犹焉心底微微一动。
两人侧脸看过去,只见那名年轻的僧人正立在不远处,着一身淡『色』僧袍,唯有脖颈间的佛珠亮的发光。
男子两眼只看着曲娘子,反而根本没有望向另一名绝世的美人。
曲犹焉也看着对方,轻易的错过了陈云昭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曲娘子站了起来,对着僧人行礼,仿佛不曾同他认识,也不曾受他恩惠,“犹焉见过上师。”
然而她这一礼不过行了一半,僧人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口中念诵佛号。
兰阳郡主很快就恢复了自己平日的风采动人,“不知上师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她故意说的这般难听,便是想要激一激他。
然而,僧人只是略微侧脸对着她轻轻颔首,甚至即使面孔对着她,目光也不曾落在她的身上,便仿佛在说:我便是大驾光临,你为何不去迎我。
可是僧人仍旧是那般淡漠的神『色』。
兰阳郡主有一瞬间脸孔发青。
曲犹焉撇过脸将刚要上翘的唇角抿了起来,防止它再自作主张的上扬。
不过……
能看见向来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仇人这般吃瘪,她心中却实在略有些痛快。
是的,便是痛快。
但是,越是这般痛快,她越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连这一点点微末的报复都能够让她这样开心,更何况,这些还是她依凭着另一位“仇敌”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铭宣瞧见女子才略有的喜『色』转瞬就湮没在无悲无喜的冷漠之中。
真是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
僧人在心中叹息。
兰阳郡主眼眸一暗,“上师,你难道不知窃听他人言谈,实在是不妥之举吗?”
铭宣没有答话,倒并不是他被兰阳郡主给问倒了,而是他实在是懒得去理会这名女子,他对她的态度早就已经摆得非常明确了,但是这位郡主偏偏总是对他不依不饶,无论他做什么,陈云昭总是想要想办法说上两句,做点手脚。
纵然他并不曾将这些放在眼中,也实在是烦躁不堪。
泥菩萨尚且有三分火气,更遑论他还没有修成正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