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毓自己都没有料想到, 事情进展之顺利。
先是文士殿那几个“顽固不化”的老学究忽然称病,上书请辞, 说要返乡种田, 后又是亲近太后一派的几位将军暗表忠心……
不过一夜的功夫,局势竟然微微发生了变化。
她自幼在深宫之中成长, 若是再没有些灵敏的感知, 也称不上天家公主。可是,在她得到这些好消息之时,她首先想到的却并不是对陈铭宣的感激, 而是另外一种复杂的情感——
些许畏惧,些许庆幸, 些许不甘,还有些许悲伤。
她本来就极不愿意踏上这条道路,然而到头来还是身不由己么……
女子叹息, 吩咐侍女为自己更衣打扮,直往陈铭宣居所而去。昨夜那么大的动静, 她今日终归还是要亲临去言谢的。
清晨之时, 天都还未亮, 薄薄的冷意凝结在枝头。
陈铭宣向来都是起的很早, 不过此时却是例外。他昨夜里派人连夜上门威『逼』利诱了十几名大臣,自个儿在厂中坐镇,应付那些闻讯赶来打听事宜的家伙,还暗自抽掉了不少探子,忙了个不亦乐乎。
不过好在效果还是很好的, 谁都没有想到陈督主竟然会站在女皇潘毓这一边,雷霆手段终归还是能使得一些人措手不及。
他一直到寅时才堪堪入睡,本想着稍微歇息上一个时辰,白日里到朝上去给自己女皇“掠阵”,却不知……
“参见陛下!”
潘毓俯视着朝自己下跪的小太监,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响亮,几乎像是那些冲杀于沙场上的士兵才能发出来的吼声。
女皇帝皱了皱眉头,“平身。”
“谢、谢陛下。”那小太监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子来,低垂着头,看也不敢看女皇帝一眼。
也许帝王都会很享受这样的权威,潘毓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曾经虽然也贵为公主,却也从来不会被人以这样的恐惧对待过……
她问道:“陈督主可在?”
小太监的肩膀一直抖个不停,听见潘毓这样的问话时,甚至停顿了一瞬间,虽然接下来抖的更厉害了。他小声道:“回……回禀陛下,厂公他……他还在……房中小睡。”
用小睡一词,应该不会过吧?
潘毓眉头一扬,看了看小太监背后那扇紧闭着的房门,又侧脸看向了身侧的廊檐,她的目光穿过精致的中庭,眺望向天空。
天边已经蒙蒙发亮了,他如何还不起?
按理说,他向来起的都很早……
就在女皇帝沉默的这一瞬,小太监几乎觉得自己背后的冷汗都要浸湿衣领了……厂公才刚刚睡下,皇上便来了,他应该如何回话?!
自己入房中通报一声?
以厂公的喜怒无常,他这条小命不说全送了去,也得去了半条。
让皇上在此稍等?
这便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脖子上的脑袋的的确确是不想要了!
今日如何便轮到他当值了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皇帝并没有动怒。
女子只是淡淡的收回了目光,重新注视着那扇紧闭着的门扉,说道:“朕自己进去便是了。”
小太监吓得一时失声,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天颜”,紧接着又跪在地上,说道:“是……”
潘毓并不在意,随手便推开了门扉。
跟随她而来的两名侍从就低头守候在门外,顺便紧紧地盯住了那个胆小懦弱的小太监。
步入房中之后,潘毓的眼睛稍微眯了一下,房间暗的很,不曾点灯烛,不过好在清晨的微光零星地投『射』进了这个房间,倒也勉强能够视物。
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房间的主人似乎真的没有起身。
真是稀奇。
潘毓此时倒将来意都抛诸脑后,提起稍稍有些碍事的衣摆,缓步走向了床榻前,她自己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将脚步放的很轻。
也许她下意识的并不想要吵醒睡梦之中的陈铭宣。
女皇帝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陈督主的床侧,静静地看着垂下来的床帘,这让她有些想起她还年幼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母妃去的早,父皇虽然向来都对她千依百顺,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着,但是她夜里的时候总也感到孤单。
她喜欢听话本子,也央求父皇给她找几个识字儿的“玩伴”,最不济也能同她说说闲话,读读闲书,若是这偌大的宫殿之中,她终归还是只有一个人……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陈铭宣。
她并不否认自己是被对方的“美『色』”『迷』『惑』,但是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年轻的少年,能够让她感受到“亲近”的感觉。
年幼时候的她许是还不能明白,但是经过了这么些年的磨砺,她终于能够想得到当日那是怎么样的感受……
那便是“一见倾心”。
潘毓稍微笑了笑,却并不如何开心,到看上去更像是苦闷的笑容。
真是荒谬,曾经的长公主,如今的女帝王,竟然爱上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