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醒尸,这又是什么?和活尸又有什么区别?”高常贵还没说完,白云峰忍不住暂时打断了,高常贵先前一会死尸,一会活尸,如今又来了一个醒尸,白云峰已经不自觉中有些迷糊了。
“又心急了,你啊。”虽这么说,高常贵也并没有表现地多生气,又续了一碗茶,喝完,才接着说,“所谓醒尸,就是介于活尸与死尸之间,活尸是因为人还活着,但是意识被控制,死尸则是没有自主意识,没有灵魂,死的透透的,而醒尸则是这中间,虽然身体死了,但是被赶尸门用秘法将魂召回,封进体内,能够跟着赶尸匠跋山涉水,看上去像活人,却不是,但又不是标准的那种不会动的死尸,才被称之为醒尸。”
“想不到一个铃铛能牵扯出这么多学问,那师父,赶尸匠为何要这么做呢,带着醒尸跋山涉水?还有你之前不是说过,他们想要制造不死军队吗?可是即使是醒尸,其实身体不还是死了吗?”听完高常贵讲的这么多,白云峰却没有立马恍然大悟,反而自己一下子又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呵呵,你呀,想的倒是挺多,就是还是有些耐不住性子,要像你晴姐多学学。”边说着,高常贵指了指两人身旁站着,已经小半天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听着的许晴。被高常贵这么一说,白云峰立刻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
而高常贵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牵扯,“赶尸匠能出现并且存在那么久,自然是有原因的,而原因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咱中国古代的古人们,都讲究个入土为安,且最好能安葬在故乡,代表落叶归根,否则客死他乡岂不是凄惨。可你想,古代哪像现在这般,又是各种交通工具,又是可以火化,将骨灰带回家即可。先不说火化,古人们最忌讳火化,要讲究个尸首完整,不然哪来那么多古代被砍头的家属还要私下花钱把死人头买回来的事呢?因此当年火化政策刚出来时,不知道遭到了多少老一辈的反对。”
说到此,高常贵才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偏题了,赶忙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尴尬,才接着开口,“所以火化不行,可是交通不便,真正等古代那种马车,牛车拉到家,近一些的还好,而那些远的,尤其古代因为各种官职升迁,被迫去往远方的,真这么做,等到家基本上尸体也已经臭了,下葬也不体面了。所以才诞生了这么一门职业,也就是我们说的赶尸匠。”
说到此,高常贵暂时停了停,似乎有些劳累,原地稍稍伸展了一下筋骨,“真是老了。”又感慨了一句,才接着说,“至于赶尸匠当初的法子到底怎么研发出来的,我们这些外行还真不知道。只是当一出来,就受到了民间的欢迎。就因为这赶尸门的秘法不仅能给你送到咯,还不管路途多远,都能保证尸首不腐不烂,到家让你体体面面下葬。再加上,就像之前说的,这些客死他乡的人,大部分不是那些当官升迁的达官贵人,就是一些走四方做生意的,非富即贵,不仅报酬高,而且送到家,参加葬礼,那自然又是一顿好吃好喝的供着,所以当时也是盛极一时。”
“那么后来怎么又落魄了?甚至还想要制造不死军队造反呢?对了,师父,你还没说,为何是不死军队,明明不是死了吗?”白云峰一等高常贵所说暂告段落,立马又问起了新的问题。
高常贵没有先急着回答,而是神情苦涩地笑了一下,才开口,“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哪有什么东西能够长盛久衰呢。”又是顿了顿,看了看天空,缓了一会,才接着开口,“说来也是这门职业特殊,虽看上去风光无限,可是要知道,这毕竟是一门和死人,尸体打交道的职业,长期接触这些阴气重的东西,一般人怎么可能受得了。所以赶尸门向来招人都是招那些,要么面相奇丑,要么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的人三火旺盛,普通鬼物压不过他们。当然,这也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这些人的确因为比如面相奇丑,本身就有恐吓震慑人的威力,在鬼物眼里也如同恶人一般,那些五大三粗的自然更不必说,身体强壮,阳气自然充足。因此,渐渐的就形成了不成文的内里行规,只有这般样貌的人才能做这一职业。”
“哎,那师父,照您这么说,我们道门也经常和鬼物打交道,不也应该像他们那样吗?”白云峰立马又疑惑起来。
“呵呵,我们道门不一样,虽然也会和鬼物打交道,但是并不只是和鬼物打交道,大部分时间其实还是和人打交道,而且也不只是除鬼,像迁坟,改名都是我们可以做的,不然你以为新时代,不信鬼,我们怎么生存下来的?”高常贵微微笑了笑。
又顿了顿,高常贵又掏出了自己的老烟枪,添上了一团新旱烟丝,点上抽了一口,才继续说,“但是正常的人总得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啊。那些五大三粗的还好,虽然是个粗人,好歹面向过得去。而那些面相奇丑的则成了问题,当然也有一些,自己金盆洗手后,凭着积蓄,去穷苦人家买个丫头成家的也有,但大部分可以说是孤独终老。因此,一来,赶尸门自己选人方面就有要求,二来大部分赶尸匠后继无人,再加上社会的进步,尤其我们江南地区,水上交通,官道的完善,驿站的建设,虽然比不上我们现在的速度便捷,但也基本上运送个尸体不成大问题了。因此,先在我们中原逐渐失去了生意,只能在这湘西山间,因为道路的不便,还能勉强过活。可是一来,湘西这些山区自古就是贫苦地区,报酬自然下降,二来刚刚说的那些,因为相貌问题,也不大受人待见,因此逐渐开始没落。”
说到此,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高常贵的神色也跟着黯淡了下去,接连抽了几口旱烟后,才开口,“本来倒也没什么,至少还有人传承。只是后来,就像当初和你讲的,关于鬼市的过去中,有道门之人动了邪念,请鬼杀人,最后闹大,也将我们茅山南北可以说是彻底分离,你还记得吧?”
虽然不知道为何高常贵突然问起这件事,但白云峰脑子里立马还是回想起了当初去鬼市的事,以及回去之后高常贵跟自己所讲的,连忙点了点头。
“赶尸门也许也是合着自己该绝吧,那时节同样出了一个人,因为样貌极丑,一直无法成家。再加上报酬也拿的少了,平日里自然心里不知积攒了多少不满。有一次,终于接了个大单子,是一个死在他乡的达官贵人,本来还好,按照正常的程序,运尸,收钱,吃一顿就好了。可偏偏送到家之后,这人居然对那户人家的大小姐起了邪念,加之葬礼上多喝了两杯,酒壮怂人胆,也亏他在那种环境下,居然将赶尸魂铃临时改成了摄魂铃,迷了那大小姐的心智,泄了他的兽欲。本来如果不说,倒也无妨,无非就是那大小姐日后会倒霉。可这人偏偏觉得自己既然生米煮成熟饭了,又是个大户人家,当个上门女婿,日后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居然自己在事后承认了,却不曾想,这大户人家不仅自家财力大,在京城更有远房亲戚是大官。而古代,尤其大户人家,对女子名节看得极为重要,那大小姐知道自己居然失身于这么样的人,直接羞愧难当,自尽了。如此一来,那户人家怎会放过这人,通过京城里远房亲戚的关系,直接一纸奏折将赶尸门整个门派告了上去,当年可死了不少人啊。”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高常贵暂时又停了下来,喝了口水,又接着抽了口烟,才接着开口,“所道是,官逼民反。本来那时节赶尸门就生存不易,朝廷又突然发难,那些无辜受牵连的赶尸门的赶尸匠怎么可能轻易屈服,因此,也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用摄魂铃和赶尸魂铃,一时间制造出了大批无知觉的不死军队,更是造成了不少无辜百姓的死亡。而一有人死,赶尸门则更高兴,因为死人越多,他们的战斗力越多。而那时节,苗疆蛊门也因为久居这不毛之地,也因为一些原因不受人待见,索性也就跟着一起反了。当时可谓是让普通人闻风丧胆,若不是白天的活尸军队,被我们道门中人看破手法,简单破去,而他们的醒尸军团又只能在夜间出动,最终也被我们道门尽数破去,而苗疆蛊门虽然邪乎,但也被我们道门以道法破去,那时节的中原真的无法想象。”
说到此,高常贵突然叹了口气,“自然,那时我们道门也损失了大批好手,我们北派当时的掌门也折了进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之所以说是不死军团,不是说这些力量的来源不是死人,而是说这些无论是被迷了心智的活尸,还是秘法控制的醒尸,都感知不到痛觉,被寻常刀枪棍棒所伤之后,还能继续起来战斗,像是打不死一般,才叫不死军团。”
“可你还是没说,你怎么知道这赶尸魂铃的赶尸匠多半作古了呢?”一直没说话的许晴,听到此时,却又突然问出了声。
听到许晴这么问,高常贵只是笑了笑,“这个简单,就像我们道门的法器一般,人在器在,人亡器亡,除却因为斗法失败被迫被人夺去了法器,或者实在一时间无法过活下去,变卖法器之外,只有死了之后,又没人继承,才会极有可能像现在这样被人当做普通物件挂在这。而且你们看,这两个赶尸魂铃的褪色程度,怎么说也有个百年历史了,当然如果真的活了个百岁,或者如果真的是我说的后两种可能,那也无法。所以我才说的是,应该已经作古了,而不是说肯定。”
听完高常贵所说的,许晴一时间没再开口,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高常贵则似乎因为讲了大半天有些乏累,也转过身,边看看街上的光景,边又活动活动了筋骨。
而白云峰一时愣在了原地,不曾想一个铃铛背后一下子牵扯出这么多东西,不由得对于各个门派,各个事物存在,毁灭的原因有了一种新的别样的感觉,又不自觉回头看了看那石兽貔貅脖间挂着的赶尸魂铃。却没想到,一回头,已不知何时一个人站在了自己几人背后大门往里几步的距离。悄无声息,像是突然出现一般。吓得白云峰不自觉叫了一声,后退了几步。
被白云峰叫声吸引的高常贵,许晴二人也立马看过去,却只觉一时有些不舒服。只见那人,约六十岁的年纪,脸部却像是曾被火烧毁过一般,又如同被硫酸泼过一般,脸部的皮肤大部分虬结在一起,不少部分表皮颜色偏暗红,还残留着当初事发过后,水泡消了之后的痕迹。鼻子也似乎遭到了重创,塌了大半。嘴唇的表皮看上去如同没有一般,下嘴唇更是明显少了一块血肉,结着一块大大的疤痕。而最让人感到不适的便是眼睛,一只眼睛似乎因为烧伤,被融化下来而后又结疤的皮肤遮挡住了,而另一只眼睛却不知为何,仿佛受到内里的压迫一般,竟比常人凸出眼眶约一厘米的长度,像是吊在眼眶上。而此时,正是这只看上去像是吊着的眼球,正盯着几人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