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子自是忍不了旬梁的这句话:“你说什么!你竟敢、”他气的连话都说不顺溜,“竟拿他同我许家相提并论?”
说着,许公子轻蔑地上下打量着范琪君,只把他看的羞臊脸红。
后者受不了前者那般轻蔑的眼神,拉了拉旬梁的袖子道:“旬兄快别这么说,我、我如何比得上许兄……别因为伤了大家的和气。”
这话说的旬梁直皱眉,方才是姓许的先出演挑衅,旬梁是在帮范琪君出头。
可他这话一出口,非但是不领旬梁这份情,还一并将他们范家、他范琪君的父祖兄长乃至满门忠烈先辈都贬低了。
联系上旬梁刚才嘲讽许家的话,竟然是在说他们范家连一个靠女人上位的许家都比不上。
不肖子孙啊!
旬梁开口想对范琪君说什么,却被许公子提高的音量给打断了去。
“这话说的不错!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他冷哼一声,“旬梁,这个南蛮子都懂的事情,你身为蓟国公世子却看不清,想来蓟国公府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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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子三个字一出,在场有许多人都感到不适皱眉。南蛮子这词是安朝人的一句俗话,多是北方人在用,安阳城里也有。
但这词带了点侮辱的意味,大多数时候都是勾栏瓦舍里的下九流会提及,专用来形容南面来的商贾。
在他们眼里,这类人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更甚至是血统不纯,混有十万大山里那些夷族的——杂种。
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一个忠烈之后,已经是远远超过拌嘴、少年冲突的范畴了。
那许公子话说出口,自己也觉得失言,但叫他道歉,却又实在是拉不下面子。
旬梁则是脸色瞬间铁青,这南蛮子三个字不仅侮辱了范琪君、范家,连带着他们旬家、国公府的脸面也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许沛!道歉!”
许沛强自镇定,嘴硬道:“道什么歉,我说什么了吗!”
“你!”旬梁气结,但众目睽睽,他如果气急败坏的,反而更会让人看笑话。
深呼吸几下平复自己的怒气,这是有一次跟旬玙闲聊时她告诉旬梁的,说如果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就深呼吸几下,那么愤怒、焦虑这些都会随着呼气离开。
“你可以理解为,吐纳。”旬玙当时想了一下这么回他。
旬梁突然怔住,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不需要再深呼吸,他迅速地抛开了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
他知道该怎么对付许沛了。
……
“哎?那是不是你大舅子?”凌英华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谢灵均。
谢灵均收回原本准备往另外一边走去的步子,转过头朝着凌英华说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高高低低的,或坐或站着一堆人,但目光都很明显集中在某处。视线的中心,正是旬梁、许家的那个小儿子,和一个看着陌生的少年。
那陌生少年紧咬下唇,双手不断揉搓着自己的衣摆,整个人站在旬梁的身后像是要把自己缩起来一样,一副不知所措又懦弱不敢出声的样子。
这难道就是范琪君吗?谢灵均心中升起一丝诧异。
虽然早就知道这位小范公子出生不久范家就遭大变,以致他幼年便流离失所,也没能及时开蒙受到教导。
但在谢灵均心里,能光靠自己还顽强活到现在这么大,手脚俱全身体还算康健的人,心智必定早熟甚至远超常人,至少也应该是个心性坚毅的人。
反正怎么也不该是这幅样子的。
可眼前这个人,不能说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凌英华此时又捅了捅谢灵均:“正则,你大舅子好像不占上风,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然后他用手在喉咙前比了一个手刀划过的手势。
“顺便给他撑腰。”
谢灵均轻飘飘看他一眼,说道:“想看热闹就直说。”
凌英华啧了一声:“我这不是怕说了你就不乐意了吗,你一向都不爱凑这种热闹的。”
“那能一样吗。”谢灵均无语,“你都说了那是我大舅子,我还能不去看看吗。”
凌英华一听,喜笑颜开:“走走走,那我们快点。”
然后他一马当先拨开了前面挡着的人群,边小声说:“让一让啊,借过借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
谢灵均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他的身后,稳稳当当地走进了人群。
还没等两人走到旬梁身边,后者的声音先一步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我不怪你,你毕竟还是个孩子。”
……
想到旬玙,想到旬玙之前说的话,旬梁就想到了前两年鸾凤集的时候,旬玙大战情敌时(旬梁认为的)说的话,还有她当时脸上挂的表情。
想当初,旬梁见到旬玙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娃挂着副慈祥的笑,看着比她还要大的宁婉月,用着长辈的语气对对方说话时,心里还在腹诽小丫头太损了。
兵不血刃的就让对方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没办法气回来。
而自己面前这个不学无术的许沛,不也是比自己年纪要大上一些吗?
旬梁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只是由于他重新拉平嘴角的速度太快,所以没有人看清。
除了在他正对面的许沛。
当时许沛心里就开始发毛,总觉得好像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发生了,可他无法阻止,因为不知起因所以无从下手。
果然,他的预感立刻就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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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梁在脸上摆出了一幅慈悲、怜悯而又怜爱的奇异表情,从这个古怪的眼神深深凝视着许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