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墨眼眶微红,仰起头逼回眼中的泪,轻拍她的肩背:“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他用这样的话安慰着苏箬芸,却无法安慰自己。
因为他比她更清楚,如今面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境况。
可这样的话他该怎么说出口?他要怎么告诉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子,那个给她取了乳名的人,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蒋墨心头漫上无限的悲伤,除了无力的安抚,全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苏箬芸在他肩头靠了许久,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却依旧不能压下心底的恐慌。
她抬起头深吸了几口气,按住自己微颤的指尖儿,低声说道:“我去安排一下,让小鱼把汇满楼的人也调来。”
要找点儿事情做才行,要忙起来才行,忙起来才能不去想那最坏的可能。
只要一刻没有找到外祖父,那就还有还有一线希望,还有希望……
她这样想着,握着拳走向门外。
推开门的一霎风雪夹着凛冽的寒气迎面袭来,细碎的雪花在空中簇拥成团,大片大片的落下,将房顶和地面染成一片银白。
她忘记了风雪和寒冷,一步步踏在雪地上,脚步沉稳一如既往。
可一道刚刚已经离开的身影此时却从前院折了回来,与正往外走的人迎面相遇。
“不是让你去调人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箬芸蹙眉。
木莲眼眶泛红,看着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声音,难以成言。
“……我自己去。”
苏箬芸忽然转过头不再看她,向前院儿大步而去。
“小姐!”
在她就要经过她身边时,木莲一把将她拉住,眼中泪水陡然滑落,跌碎在雪地上,砸出几个空洞的圆点。
“小姐,不用……不用再调人了……”
她几度哽咽,声音支离破碎:“找到了,不用……再调人来了。”
拿着皮帽追出来蒋墨脚步一顿,呆滞在原地,厚厚的帽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凌乱的雪花。
这一刻天地仿佛失色,万物渐渐无声,周围的一切都在远远退去。
他想起四妹出嫁时,父亲的欢喜与不舍。
想起四妹难产离世时,父亲的悲伤与哀痛。
想起小满被赶出成安侯府时,父亲的担忧与急切。
也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在赶往京城的途中出了事,从此再也认不得他,再也不会或骄傲或斥责的唤他三郎。
这些其实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可那些画面此时却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恍如昨日。
仿佛父亲刚刚还在指导他的功课,为他不愿读书而头疼不已。下一刻却已永远消失,此生难寻。
蒋墨怔怔的站在风雪里,看到眼前几个人扭在了一起,耳边却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声音。
木莲死死地抱着苏箬芸的胳膊,不断哭喊:“小姐你等等,现在不能去,不能去啊!”
木头虽然没有哭出声,但眼泪也早已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可他却顾不上擦,两只手用力按着苏箬芸的肩,不让她冲出去。
苏箬芸目眦欲裂的挣扎着,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噜声,像一头疯狂的兽,发了疯的要挣脱他们。
“三爷,三爷!”
木莲哭着呼喊蒋墨:“您拦一拦,拦一拦啊!不能让小姐去,不能让她现在就去看啊!三爷,求您了,您拦一拦她……”
蒋墨在她的呼喊声中回过神,心头猛然拧成一团。
现在不能让小满去看,那就说明……父亲的尸身……并不周全。
他心口一阵剧痛,呼吸仿佛都渗入了寒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了苏箬芸身边,紧紧将她箍在了自己怀里,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苏箬芸胡乱的捶打着,一拳一拳,在蒋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她没力气了,许是她终于发现自己打的人是蒋墨,这才渐渐停了下来,无力的瘫坐在了冰凉的雪地里。
蒋墨顺着他的姿势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咬着牙,温热的泪洒在她的肩头,箍着她的手臂隐隐发抖。
苏箬芸靠在他身上,因为挣扎而散乱的鬓发垂落下来,挡住了面颊。
她一手扯着蒋墨的衣袖,一手按在冰凉的地面,指尖儿缓缓收紧,抠起一团夹着黑泥的雪。
冷风呼啸,垂着头的女子忽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哀痛悲愤的声响穿透天际。
…………………………
苏箬芸没有再坚持要去前院儿,却也没有退回房中。
她就这样站在院中素白的空地上,等着外面的人将她的外祖父抬进来。
风雪太大,木莲劝她去屋里等,她却像个木桩般笔直的杵在院子里,如雪中的寒松,迎风而立。
半个时辰后,几个神情肃穆的男子才抬着一扇门板走了进来。
门板上躺着一具尸体,蒙了白布,一路走来落了薄薄的雪,更添凛然。
蒋墨在他们走来的同时已经踉跄着冲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尸体旁,颤抖着将尸体上的白布掀开,入目看到那尸体脖颈上一道刚刚缝合过的可怖伤口,终是忍不住哀嚎一声,怆然捶地:“爹!爹啊!你都遭了什么罪啊!”
他跪在地上呜咽哭嚎,苏箬芸动了动脚,想要走过去,双腿却似因站了太久而有些僵硬,刚刚挪动一步便踉跄一下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