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但陈郡梁安却不像往年那般热闹。
各家各户的门前虽然也都挂上了新的桃符,可街道上却冷冷清清,没有几个行人,连商贩都少了很多。
一个多月前这里发生的两件惨案仍旧是人们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顾家大门打开那一刻刺鼻的腥气以及遍地横尸的场面依旧令人心惊。
知府大人亲自到场,严查事件始末,最终确定犯人乃是商户女叶氏。
百姓们不大清楚叶氏是谁,同为商户的其余商贾却都很清楚。
叶氏以女子之身,年纪轻轻就在商界闯出名头,且声势浩大不输顾家。
虽然她在梁安的名声不如顾家响亮,但在凉州常州等地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前些日子叶姑娘的盐井被顾家抢了去,他们还纳闷儿叶姑娘难道就闷头吃了这个哑巴亏?
岂料转眼间顾家就被人屠戮殆尽,官府查出的幕后凶手竟然就是这位叶姑娘!
商户们又惊又骇,既不敢相信这件事是她做的,又觉得除了她以外不会有别人。
因为这种事一旦动手之后不小心被人发现,那接下来就是灭顶之灾。
到时候别说是盐井,就连以前挣下的家业也都跟着完了。
盐井固然重要,却也不至于让她拿自己的全部家当去做赌注,毕竟叶姑娘的身家绝不仅仅值这个盐井而已。
可若说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
跟顾家有仇的人虽然不少,但真敢对他们动手,且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人可不多,最起码梁安景锡附近就没有。
偏偏这两件事发生以后,叶姑娘在两地乃至整个陈郡的铺子又全都关了门,里面的人也都跑的一个不剩。
若是与她无关,那她跑什么?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换做是我我也跑。”
一家酒楼的二层雅间里,一个眉眼俊秀的少年倚窗而坐,薄唇微勾,脸上带着几分邪气。
“哦?嘉齐此话怎讲?”
同屋的好友问道。
少年姓周,名鹄,字嘉齐,是蔚县县丞周天的庶子,因为不受父亲宠爱而被送至梁安读书,等同被家族流放一般。
周鹄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脸上神情有些讽刺:“官府一口咬定叶氏就是两案元凶,不跑难道还等着他们上门来抓啊?”
“话不能这么说,”房中有人并不赞同,“官府既然认定叶氏是凶手,那就一定有这么认定的道理,不然梁安这么多人,怎么不怀疑别人偏偏就怀疑她?”
周鹄轻嗤一声,满脸都是不屑:“石兄的荷包前几天是不是丢了?”
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姓石的少年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头回道:“是,就在城东卖文房四宝的那间铺子前面丢的,也不知被哪个小贼摸了去。”
周鹄啧啧两声:“那一定是石兄你自己没把荷包看好,才会把贼招来,所以说起来还是你自己的错。”
石宗继面色一沉,神情有些着恼。
“嘉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贼偷了我的东西还反倒是我错了?”
“是啊,不然梁安这么多人,那贼怎么不偷别人的,偏偏偷你的?”
周鹄模仿着他刚刚的神态语气,用他自己说过的话把他顶了回去。
石宗继一噎,脸色黑如锅底。
一旁的朋友忙打圆场,一边按住他防止他跟周鹄争吵,一边语气略带责备的对周鹄说道:“嘉齐你这个比方打的可不好,官府又不是贼人,怎能相提并论。他们既然认定是叶氏,那想来是查到了什么证据才是。”
“哈……”
周鹄嗤笑一声:“证据?你们谁看见证据了?顾家的大门打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知府大人就带人赶去叶氏的铺子了。这么短的时间连把顾家整个走一遍都不够,他们又去哪里查什么证据?就算真的查到了,又怎么能那么快就从顾家把消息送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难道他们有隔空传音之术不成?”
房中几人默然,唯有石宗继想也不想的说道:“或许是官府早已注意到叶氏的反常之举,所以早有准备呢?”
“准备?准备什么?准备等顾家的人都死光了再站出来伸张正义?”
这话可就说重了,顾家上下百余人死于这次灾祸,照他的意思,岂不是说官府置这百余条人命于不顾,为了引蛇出洞就拿人命做饵?
“嘉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朋友赶忙劝道。
周鹄仍旧是那副不屑的神情:“我不过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罢了,怎么就是乱说?我大梁朝廷向来注重纳谏,陛下更是纳谏如流,规定御史们可风闻奏事,每月必完成月课,百日内没有弹劾则要问罪。”
“连陛下都广开言路,未曾不允许人说话,难道在梁安反而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事并不是这么个事。
他们不是御史,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官员,不过是学府中的寻常学生或是童生,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有个秀才的功名而已。
御史们可以做的事不代表他们也可以做,御史能说的话也不代表他们就可以说。
众人既反驳不了他,也不敢认同他,石宗继索性冷哼一声站了起来,一甩衣袖:“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石宗继是秀才,而周鹄却只是书院里的普通学生,连童生都算不上。
按照大梁规定,学生只能在户籍本地参与县试,除非周家将他接回去,否则他这辈子都无法考取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