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铎的心跳跟着这口鲜血漏了一拍,几乎是瞬间的事,双手自动反应向前捞住了沈莙栽楞的身子。
沈莙意识尚存,只是眼前模糊一片,似是什么也看不清,脑袋更是胀痛发昏,嗡嗡直响仿佛周围的声音逐渐抽走。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听到陆铎在她耳边连续几句焦急的问话,想要自己撑起身子重新坐回去却发现全身发软,根本使不出力气来。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沈莙,沈莙!〞
陆铎起先只是用手接着沈莙,后来发现她意识涣散连句话也答不了时才将人整个揽了过来,用身子撑住了沈莙的所有重量。沈莙这一下来得突然,况且他们又听到了外头一大帮子人说的那些话,陆铎如何能够不慌,也顾不得旁的了,这便要将沈莙抱去寻大夫。
沈莙这一倒,连带着将桌上的瓷盘酒壶都一并扫到了地上,且不论椅凳砸倒的声音已是动静不小了。外头那些人喝酒喝得正酣畅,突然听得里头乒乒乓乓的自然也有些疑惑。
这些走江湖的可没有什么规矩可讲,几个汉子拎着傍身的家伙,也不管里头坐的是谁,打搅了他们热闹便二话不说推门而入,表情看起来格外凶神恶煞。那个娘子起先也皱着眉头,后来见身边坐的人起身找麻烦去了才觉不妥,怕他们鲁莽挑事,耽误了此行正事,这才跟着起身进去了。
这几个汉子见惯了酒馆里喝着喝着便掀桌而起打架的,原以为这回也是一样的情况,这才气势汹汹地来凑热闹寻麻烦,可是等推门进了里头却见一个相貌出众且打扮不俗的青年男子将一个姑娘揽在怀里,桌上一片狼藉,且那姑娘嘴边的血迹在素白的肤色映衬下格外醒目,那男子又是一脸焦急。
众人在门口愣了一瞬,那娘子追上来一看,方知事情有异,好在她还懂些道理,知是他们平白无故闯进了人家的地盘,一时有些尴尬,见沈莙不大好了,扯出个笑容来向前对陆铎好声好气道:
〝这位哥儿,我们在外头听见响动,怕出什么事,这才进来看看。这姑娘看着身上不大好,许是要瞧瞧大夫?〞
依着陆铎的脾气,若是往常被人踹了门必然要将对方的腿卸下来才算完。只是此时沈莙突然吐了血,他心中慌乱,后进来的这娘子态度还算好,这才没计较,只将沈莙打横抱起,焦急道:
〝这附近可有医馆?〞
陆铎若要对人冷漠,那效果堪称一绝。沈莙没有多加体验这种感觉,偏生这娘子见他一副拒人千里的阎王样却觉得眼前男子本就英俊的模样变得更加讨人喜欢了,气质也与身边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不同,不由得心里起了波澜。见他将沈莙抱在怀里,低头一瞧,这姑娘娇滴滴的,很有姿色,胜过她不少,于是又有了些醋意。
走江湖的女子凡事都与闺阁里的小姐不一样,这娘子按说长得算清秀,在武陵郡这样的地方是难得的颜色,且行事利落胜过男子,因此在走漕运的男子中极受欢迎。她见了陆铎心里喜欢,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心中对沈莙虽不甚满意但见人脸色苍白气息浅浅也不做他想,只对陆铎道:
〝出了这酒楼往右去百千来步便有个医馆,那里的大夫虽说医术不怎的出名,但是一时应急倒也使得。〞
陆铎此时也不挑拣了,转身抱着沈莙一个飞身便从窗户跃出。屋内人吓了一跳,都跑到窗边去看,底下哪里还有陆铎和沈莙的影子。他们见陆铎仪表堂堂,原以为是哪家富贵少爷,心中没存多少忌惮,可是此时见了他的身手俱是一惊,不由得有点心里发怵,那娘子心中的倾慕之意越发冒了头。恰巧这时酒楼的伙计听到动静到楼上来查探究竟,见屋里一片狼藉且原来用餐的人又没了,这一下可算是炸开了锅,立马变了脸,
〝可是怎么了?!将我这店弄成了这样连饭钱还没结就跑了?〞
说话间眼神只往屋里剩下的人身上瞟,其中那个声音尖利的男子脾气上来了,正要向前去骂这伙计两句顺便撇清关系,可这时那娘子却眼波一转将人拉住了,反倒对着那伙计笑道:
〝这桌和我们一起的,我替他们结账。〞
〝青娘!〞
那男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替素不相识的人结账,于是便急急喊了一句。
被唤作青娘的女子却不理睬他,只自己将银子掏了出来交给伙计,
〝我们这边的也一并结了。〞
有人结账了那伙计如何能不高兴,自然陪着笑将一群人送了出去。
〝成了,戗头,别闷闷不乐了,青娘自有她自己的打算。〞
身边伙伴帮自己说话,青娘也只是一笑而过,出了酒楼却是往右去了。戗头纳了闷了,这和他们原定的路线不一样,只是他才被青娘驳了脸,一时有些摸不清,只得对身旁的人问道:
〝不是要去漕口吗?青娘这是往哪里去呢?〞
他身旁的男子嗤笑一声,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好笑道:
〝怎么你还没看出来?青娘这是看上那个白面公子了,方才付了饭钱不过是叫她有个由头再去找那人罢了。〞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的人便都发出了了然的笑声。青娘走在前头将后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但她非但不恼怒,反倒高高昂着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复又接着往她方才说的那个医馆去了。
后面跟的一群男子也没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妥,只是互相交换了眼神,一边打趣一边往青娘那边走。只有戗头从方才就一直憋着气,也不加入打趣的行列,只自己一个人嘟囔道:
〝装模作样的公子哥有什么好,我看他穿得就不是普通人,那些富贵人家出来的自来就瞧不上咱们这些人,可别寻了晦气。〞
青娘可不管这些,一路走着,心里只觉得越来越欢喜。那家医馆离酒不远,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医馆门倒是敞开着的,只是挂了休业的牌子,青娘不甚在意,抬脚便进去了。里头静悄悄的,她到里间时恰巧听到老大夫对陆铎道:
〝这姑娘身子不好,旧疾顽固,总是反复,方才她是情绪起伏过大,一下子蒙了心智,且身子尚未完全养好,所以才会这样。我已施了针,无甚大碍,吃一帖药即可,只是要根除病根解决旧疾却是个难事,切忌再叫她心里大喜大悲了。〞
青娘听到这里已止了脚步,悄悄站在门外想再多了解些。
屋内沉默了片刻才传来陆铎的声音,
〝若要将养,有何法子?〞
老大夫说话却不犹豫,沉下声道:
〝姑娘这病不严重,只因反复,根治却是棘手。如今因着还年轻,所以发病还不难救回,只是还得多加注意,免得日后出大事。若要将养,我却没这能耐夸海口,需得更加高明的医者根据姑娘的情况好生打算,只是情绪上不可大悲大恸,近段时间长途跋涉更是使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