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芳苑内,梅花树下,宋清欢说及此处早已泣不成声。手炉中的炭火已经燃尽,茶酒也已冰冷。修灵则悄悄取了炭火重又燃上,又寻了她的一件轻裘披风为她披上,问她是否要安歇。
宋清欢抹泪道:“既已说至此处,又如何吊着你的胃口?原要说羽哥哥的事给你听,结果从头说起,却说长说岔了。”
修灵则摇首道:“羽王殿下如今行事必有缘故,自然是要从头说起。只是这些都是密事,公主本不该告诉我。”
宋清欢执她手道:“虽说我是堂堂穹宇唯一的公主,但我也想有一二姐妹可说些悌己话,可叹皇家儿女难得有真心相待的姊妹兄弟,反倒是入了琴门,人才有情起来。”
顿了顿,敛了泪,轻轻笑了,“你与羽哥哥是故交,可是有些事想问又不能?反正夜长,不如就一并与你说了。”于是又说起羽王身世来。
却说羽王的生母乃是宋凝帝的爱妃瑶姬,是个多愁善感又体弱多病的可人儿,也正是如此,倾其毕生精血诞下皇子之后就一命呜呼了。凝帝自是哀恸不已,故而从小就将小太子视若珍宝。
当时如今的罄帝还是罄王,正室瑟妃病死之后,诸葛尔雅才被扶正。然而有谣言称罄王心系的女人并非是诸葛尔雅,而是兄长已逝的爱妃瑶姬。
因为当时,明明是瑶姬去世,弟弟比作为人夫的哥哥哭得还要悲痛欲绝,如丧考妣。事实上,罄王正室一无所出,原本也并不受宠,娶她不过是出于政治联姻的需要。
后来诸葛尔雅对掌控权利的欲望逐渐膨胀,有些心细之人,便细思极恐地背地推测:瑶姬与瑟妃之死是她背后一手谋划。但当时此间言论并不成风气,一冒烟儿便被掐灭了。
但是,羽王的贴身侍卫、知己好友陈百纳却留了心,暗中查探了一番,发现此事却有蹊跷。其中端倪有二。
其一,当时在场相关人等在事发后或病死或意外或背井离乡不见踪迹,尤其是查验尸体的仵作恍若人间蒸发。
其二,在仅有的证人口供中,二妃死时,有人听见过异常古怪的旋律,只是听不真切,记下的也只有几个不成句的音符,而二妃当时一个正在临盆,一个病弱无力,根本就无法操琴。
于是,当人人都说着凝帝禅位得道成仙的佳话时,宋连城却认定了父皇之死,乃是人为绝非偶然,因他死时,也出现过古怪的旋律,于是再命陈百纳彻查。
就在陈百纳四处打探消息之时,继承帝位的罄帝颁布了圣旨:立羽王宋连城继太子位,按旧制居住东宫。此道旨意一下,诸葛尔雅、宋楚吟及宋清欢三人大吃一惊。
当时,兄妹二人正在凤翔宫祝贺母后荣登后位。因皇帝及各大臣、琴尊新赠了皇后堆积如山的大礼,他们正在一一观玩。诸葛尔雅以霞尊贡奉的鹦鹉海螺琉璃盏饮酒,兰花指微微翘着,满面春风,腮胜桃红,好不得意。
谁知梨官来报,将罄帝已颁旨意通知了,不等皇后发话,连忙躬身告退。
“溜得可真快!”宋清欢低声在皇兄耳边吐舌嘀咕,双眼瞟向母后。对那时的她来说,太子是羽哥哥也好,亲皇兄也罢,其实并无区别。只是这一瞟,吓得赶紧闭了嘴。
诸葛尔雅面色煞白,也不言语,猛一拍案,已唤出了她的落霞宝琴“大雅”,道:“今日尽兴,弹奏一曲。”言毕,落指起音,訇然拨泼起来。
那琴音甚是刚猛激烈,非但没有半点喜庆,反而充满了凛冽的征伐杀气。一时间,音波泛滥,一曲作罢,满殿的珍奇异宝全被击碎,琴弦尽断。
此时,皇后却不动声色地又端起茶盏,婉约地抿了一口道:“乏了,你们去吧。”
宋清欢扶着抖着身子佝偻着的宋楚吟出了凤翔宫。约莫百步,宋楚吟甩了她的手,挺直腰杆脸色铁青道:“你当她刚才那一曲是为我奏的?那是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