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公主周玥离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美梦。
梦里,她化身一只小鸟,飞出那个囚禁了她多年的金丝牢笼,欢欢喜喜地飞入群山之中。
她终于自由了,可以不再当她那父皇制衡天下的傀儡。
天下这般纷乱,作为红尘之主的皇家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哪有什么单纯的恩宠,有的只有尔虞我诈,骨肉相残。
她不过是她的父皇打造出的一个纯金的靶子,把刺向他的刀剑引去她的身上去罢了。
号万国,拥五城,天恩浩荡,风光无两。
但出生到如今,每一个决定都不是她做的,每一件事逆着她的心愿,甚至有一次,她不过下令放过了一个失职的小太监,就被父皇罚跪了三天三夜的宗庙祠堂。
她是一个不会说话,不能动作,任人装扮的泥偶。
直到她的外祖父,以放弃了手中的所有兵权为代价,换她三年自由。
她悲痛的同时又庆幸此生终于得以为自己活一回。
她抬头向山神乞求庇佑,渴望借助山神的力量,让她的自由能够长久。
但神终究是神,哪怕她日日虔诚礼拜,厚着脸皮诉说着她对他的倾慕,也不曾给半分的回应。
她并不失望,她知道会如此,她只是奢望着或许会有奇迹发生。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于是,奇迹真的发生了。
那日,她照常进行着属于自己的朝圣。
却在常走的道路上,遇到一个从树上落下来的,骂骂咧咧的少年。
少年手里捉着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兀自抱怨着:“山里放什么风筝?找不到了还哭……啧……”
远处跑来另一个更小一些的弟子,又哭又笑接过纸鸢,一会儿道歉一会儿道谢。
少年也很慌乱,不知是该先让他不用谢,还是让他不要哭,于是手足无措,抓耳挠腮。
两个人窘迫的样子很是滑稽。
周玥离看着这两个挡住了自己去路的人,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那两人才发现周围还有观众,看向她的同时,脸“腾”地都红了。
更小的那个弟子,慌忙地拽着纸鸢一溜烟跑了。
而那个少年,却红着脸,强撑着气势,故作凶狠地说:“看…看什么看?”
周玥离知道自己失礼了,于是忍住笑,含蓄地摇了摇头。
这忍笑到了自尊心极强的少年眼中显得特别的刺眼,他火从心头起,更加气急败坏,脑子一热嚷道:“我,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单相思的丑女人,你绕山再转一百年,方师叔也不会看上你的!”
话刚出口,少年就后悔了。
但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他不敢去看那个女子的反应,一扭头,狂奔着消失在山道上。
她身边的随从们纷纷气不过,要去捉那个少年为她出气,但她伸手拦住了他们。
许久,她自嘲地一笑。
眼睛始终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偏头问身边的女官:“花女,本宫……丑吗?”
其他的,她都并不在意,毕竟那个少年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丑这件事儿,周玥离觉得他有点言不符实了。
花女与周玥离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寻常的主仆好上了无数倍,此刻笑道:“不丑,是早上的脂粉厚了些,山风一吹,吹进了那个少年眼里,大概是迷瞎了吧。”
此话一出,主仆二人笑成一团,原以为此事就此揭过了。
没想到,第二天,还是那条山道上,周玥离又看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看到周玥离时的表情也很纠结,想要说什么又半天开不了口。
倒是周玥离先惊讶地问道:“你是地缚灵吗?还是……山匪?”
这人怎么总在一处出现,是有心愿未了?还是想要买路钱?
少年听闻脸又红了,但这次他明显很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昨日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少年声音很小,但是周玥离听见了。
她端出优雅的笑容,回道:“没事,我未曾放心上,师弟有心了。”
“你该叫我师兄。”少年有些得寸进尺地嘟囔着。“我年纪不小了,何况还早你三年进门。”
周玥离并不打算在这件事儿上和一个少年争口舌。
“师兄。”
这一声师兄,把少年叫得笑逐颜开,显然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主。
“嗯,我叫郑南行,你可以叫我郑师兄,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会替你出气的。”
郑南行……周玥离把他的名字默念了一遍,点点头。
“我记下了,郑师兄。”
“郑南行!”周玥离流着泪从床上一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在屋中的床上躺着,屋子里站满了熟悉的,不熟悉的人。
她不顾自己还虚弱的身体,撑起身子,问道:“郑南行呢?郑南行在哪里?”
她踉跄着翻身想要下床,这时从旁边人群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哭着一把按住了她:“公主,公主,你没事太好了……”
听到这声音,她涣散的目光才有了一点点神采,她看向来人,却呆住了。
她面前的这个人,是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花女,但是……
“花女,你的头发呢?你这是?”
花女抱着她痛哭着:“公主,那天我们乔装换了身份赴约,到了山涧后,我们就失去了知觉,等醒来后就是这样了,公主,你没事就好……”
周玥离有些呆滞,只片刻,她又问道:“郑南行呢?他怎么样了?”
这句话问出,屋子里却没有人回答她,一片安静。
“你们没有看到郑南行吗?嗯?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