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的出现没有给李大壮带来半点安慰,反倒相当惊恐。媳妇满脸担心的一句安慰,成了最可怕的画面。李大壮觉得自己如果真是趴在桌上睡觉,媳妇问的应该是“你怎么睡着了”之类的话,而不是“你干啥呢”,都已经趴着睡着了,还需要问干啥了吗?
第三次做梦时媳妇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干啥呢”,李大壮断定自己面对的是连环噩梦的第四个循环。早已崩溃的他眼里没有对媳妇的半点温柔,双手一推,把媳妇狠狠地推倒在地,快步跑出肉店。
令他惊讶的是,尽管外面雷声不断,却没有下雨。浓重的乌云下是明亮的灯光,县城最繁华的地方不会因为下雨而有半点停歇的迹象。李大壮有些茫然,梦中打着雨伞缓慢走在雨幕中的压抑人群在这里不复存在,一切仿佛恢复原状,行色匆匆的人们忙碌着自己的事,谁也顾不得谁。
他在路边呆呆地看着,直到身后的媳妇朝他大喊,他才重新跑起来。嵌套着的三个连环噩梦每一次刚开始都显得自然亲切,却在放松警惕时猛然出现拐点,将一切看起来再自然不过的生活琐碎变成无法想象的惊恐。因此李大壮尽管惊讶于外面的自然,却不敢有片刻信任,他不敢再去开车,只顾着奔跑在县城的灯火流光之间。
李大壮一口气跑出县城,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走,只觉得县城不能再待,本能的朝着自己的村子跑去。经过一条小路时,远处驶来一辆电三马,因为路不平,电三马开的晃晃悠悠。敏感的李大壮对每一个出现在眼前的可疑人物极其警惕,天色已经暗淡,当他发现那辆脏兮兮的电三马是个拉粪车时,车与人的距离已经相当近。噩梦中的粪坑历历在目,那份极致的恶心像是塞进李大壮的喉咙,随时都能干呕。
之前被粪坑刺激的够呛,眼前又不偏不倚的出现一辆拉粪的车,将二者关联在一起,李大壮自觉还在噩梦之中。他绝望的跪在地上,一副放弃的绝望模样。驾驶电三马的人没有令李大壮失望,车子的前轱辘陷入地上的一个大坑中,因为电三马的速度本来就快,车上的桶超重,之前又开的晃晃悠悠,司机大概喝了点酒,电三马直接侧翻在李大壮身边。
李大壮没有被电三马砸伤,却被倾洒下来的恶臭粪便覆盖一身,因为数量巨大,和掉进粪坑没有太大的区别。司机跌跌撞撞的将陷在粪便中的李大壮拽出来,正要愧疚的询问,李大壮却是满眼血丝的惊恐尖叫着,完全没有半点男人该有的样子,发疯一般朝着远处跑开。
说到这里,李大壮顿了顿,对神棍阿宏说道:“我被折磨的够呛,都已经闻不到身上的臭味,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就想往远处跑,可是又觉得无论跑到哪都还是在梦里。我就一直跑啊跑啊,天越来越黑,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天晓得我跑到什么地方。后来实在太累,双腿一软就摔在地上,那是一个坡,我向下滚了半天,掉进了水里。”
大诚说道:“刚刚被粪泼一身,转过头来又掉进水里,看来你这一次还是在梦中啊。”
李大壮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确定的说道:“我掉进水里后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没有办法挣扎,但并非如此,我能动,能游泳,就拼命的往岸边游,等我到了岸边还没有彻底爬上来,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是今天上午,我这才发现自己掉进的河就是之前那条河,真是不知道自己大晚上的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大诚问道:“哦,不对,粪车和掉进河里并不是梦。”
“为什么改主意了?”神棍阿宏问道。
大诚憨憨的挠挠头,说道:“首先我敢确定自己是活生生的生活在现实中的人,既然我能闻到大壮哥身上的臭味,看见他湿漉漉的衣服,就说明大壮哥的确被粪车砸过,也掉进过水里。”
神棍阿宏摸着胡子,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诚诚竟然琢磨半天,脑子还是不好使啊。
李大壮说道:“我醒来后并不确定自己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但身上的臭味还很明显,我就在河里洗了一下,洗的时候想起奶奶生前说的话,如果没有大事就不要去找神棍阿宏,可一旦遇到大事就谁也别找,直接去找神棍阿宏。”
神棍阿宏点上旱烟,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来找我,是说明你已经相信自己走出梦境了吗?”
李大壮摇摇头,说道:“说实话,其实不确定。”
“那你来找我,就不怕我和那个一身黑的男人是一伙的吗?”神棍阿宏又问道。
李大壮委屈的说道:“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您要不是真正的神棍阿宏,我也只能认命了。”
神棍阿宏哈哈一笑,说道:“放心吧,你已经回到现实,也许你现在还不相信,但不要紧,梦境是一成不变的,不会饥饿,不会干渴,不会觉得时间流逝,更不会想要去方便。你只需要安静的等待,等待那些维持生命的时刻到来,自然就知道自己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