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为阴,滴水聚河,河水拢阴。阳世间的河水如此,阴世间亦是如此,恰巧重叠在附近。头戴毡帽的母道人原本打算带纸牛渡河,熟料跟在身后的众多纸牛中有几头焦躁不安。
纸牛代女,是魂魄转移的方式之一,虽是没有最终归宿,但在走到最后一步之前总有造化转变。纸牛中焦躁不安的情况时有发生,是女人对阳世间的留念与放心不下,每每这时,母道人或驱赶鞭挞,或好言相劝,全凭心情决定。
那天心情不错,母道人没有用力,而是以语言安慰,说些阴阳相隔,不再纠缠的话语。纸牛并非冥顽不灵,逐渐平息,也是逐渐懂得认命。然而就在母道人准备带牛渡河时,河水里传来男孩哭泣的声音,十分阴沉,满是阴的气味,惊恐了刚刚被安抚的纸牛,将母道人的操劳全部浪费。
母道人很是不满,对声音来源问道:“哪里的小鬼,背后做这等恶事?我乃母道人,你快现身道歉。”
阴之水波涛翻滚,从里面钻出个一岁大的小男孩,孩子衣衫不整,光着脚丫,皮肤青蓝色,头发极长,是副厉鬼模样,阴沉的说道:“我叫刘刚,几年前死在这里,如今能掌人言,意识清晰,还请母道人帮忙。”
母道人见男孩可怜,愤恨的心柔软一些,问道:“有话快讲,别耽误我事。”
几年前,刘刚还是个很小的孩子,与爹相依为命。一日从外回村时,水里有个被人遗弃的啼哭孩子,父亲为了救人,将刘刚放在岸边,让其抱着脱下来的衣裤等待。刘刚还小,见不到爹,心生惧怕,跌跌撞撞向水边走去,不曾想爹没见到,自己脚下一滑落入水中。那时有风,混乱挣扎时越漂越远,再不记得其它,气憋灌水而亡。
刘刚并未成形,阴气不足,阳气没有,一丁点肉身落在河底角落,被水下杂物纠缠,再不见天日。死后魂魄留在水下,上不得,行不动,比鱼不如,像块落水石头。又过一些时日,河神归来,惊叹的说道:“我离开两年,竟然多出这样一个稚魂,然而我只是回来取东西,还要再走几年,你不要慌,告诉你一个日子,到时候便能浮出水面,与一位头戴毡帽的母道人见面,请他助你。”
刘刚对母道人说道:“今天与你相见,是河神的指点,倘若愿意帮助,我自当感谢。”
母道人问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刘刚说,关于生前的记忆只记住这么多,见到河神后曾请河神讲述后来的一些事情,包括爹生活的怎么样,以及用救上来的孩子替代自己等事。令刘刚伤心的是,他虽然一点也不怨恨爹的顾此失彼,爹却对此耿耿于怀,他希望找个机会告诉爹,他并没有怪他,希望他能和那个孩子好好生活。
遗憾的是,由于河神有公务在身,十分着急,简单说几句便匆匆离开。刘刚忘记了自己住在何处,忘记了爹的身份,更不知道救上来的孩子究竟是哪一位。如今遇见母道人,希望可以得到帮助,找到爹和那个孩子。
母道人对神棍阿宏说道:“刘刚不知道自己住在哪个村子,只能由我帮助他寻找,当时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刘刚的魂眼附在纸牛上,只要有孩子能从牛眼里看见真正的刘刚,就是刘刚要找的孩子。”
确定完手段后,母道人牵着纸牛挨个村子寻找,他心里清楚,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看见他和纸牛,只有缘分到时才能遇见。果不其然,在漫长的寻找中,每一个稚嫩的孩童都与纸牛擦身而过,根本看不见。然而或许这就是缘分,当他来到刘长奎所在的村子时,一个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条长长的路上,母道人牵着纸牛缓慢前进,路的另一端站着个不大的男孩,眼睛一直盯着母道人和纸牛。母道人心下一惊,这是个能够看见鬼的男孩。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与男孩檫肩而过时看见了那双不一般的眼睛。男孩用那双眼睛目睹一切,有几分惊恐,但没有哭闹,像是有几分见识似的。
母道人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又折返回来,牵着附着刘刚眼睛的纸牛站在男孩身后。纸牛的眼睛从干瘪变得润泽生光,吸引男孩的注意,这也正是母道人所想。男孩盯着纸牛的眼睛,母道人问道:“你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