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去殡葬司,还真不是无家可归,而是馋里面的敛尸堂。
张长生早就注意到,上次去殡葬司缝寻金货郎时,他待的那一间敛尸堂,里面贴满各种神篆符咒,看着就邪气弥漫。
张长生早就想一探究竟了。
门君爷给他使的绊子,他早晚有一天要讨回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世塘戏院后院,张长生纵身一跃跳上院墙,放慢脚步踏上房檐,把厢房上的青瓦扣开一片,方正的空洞正对崇华凝的床榻。
她虚弱得躺在床上,被子盖到心口只露出脖子和头,额头上积满细密的汗珠,床榻边,崇班主来回踱步,眉间始终夹着愁容。
他身边有个坐小凳子的大夫,正拉起悬丝为崇华凝诊脉,他时而摇头皱眉,时而唉声叹气,脸上写着大大的不妙。
这大夫踌躇片刻,还是站起身来:“崇班主,请恕在下无能,令妹的病,我只能给药方调养,火灼伤太严重,我确实无能为力。”
“告辞!”
崇班主读书知礼,虽然大夫没有办法治好他妹妹,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忙掩上门去送客。
张长生见他们走远,驾驭轻功飞下院子,打开厢房门钻进去。
闺房弥漫着一股馨香,但是鼻尖的人立马就能闻到,馨香下是微微泛着苦涩的药味,张长生没办法守着崇华凝,只能在崇班主去送客的间隙,来看看她。
崇华凝病重,是旧疾新伤叠加产生的后果,她手上大面积割裂灼伤,再加上严重的内热虚汗,寻常的大夫别说是治病了,连碰都不敢碰,万一治的时候香消玉殒了,那谁能担得起责任啊。
张长生曾经在门槛上见过她买的那些瓶瓶罐罐,虽然在病中但还是爱美的,她哪怕是在闺阁不出门,都要让丫鬟上了面晕胭脂和眉黛,穿起漂亮的衣裙戴着首饰。
这样爱打扮,要是看到自己的手像个猪蹄似的,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他低头给崇华凝把过脉后,除了原本就有的奇症,热毒仍然在体内,这才会昏迷发绕,冒汗体虚,手部伤口始终难以愈合,他无奈,只能把上次白小刺吐出来的解毒白丹给她喂下去。
原只是想暂时压制她体内的热毒,却没想到崇华凝呢喃几句,忽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看得人有点尴尬。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前几次见张长生那种一惊一乍了,没哭天抹泪,更没寻死觅活,只是情绪很低沉。
崇华凝清醒后,一睁眼就瞥见张长生在给自己把脉,即便手指疼得像针扎似的,心里也如同蜜糖这般甜,但是张长生可还生气呢,这小美人不顾身上的旧伤,胆子肥到下火场救人,还差一点被砸死,怎么想怎么生气,他吼道:
“我不是说过吗,不许再翻墙,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又想挨收拾是吧。”
崇华凝感觉心口发闷,身上仿佛被泼了油料又点了火,疼痛难忍如蚂蚁流窜,她眼睛一红,差点哭出来。
幸好,张长生说完这句不再发牢骚,而是端出他配好解毒药,一勺一勺吹凉了给她喂下去,手上的伤口也配了消炎镇痛的乳膏。
她躺在榻上的这几天,张长生虽然不能时时刻刻呆在她身边,至少崇班主一出去她就会过来陪她,即使没说过几句好听的人话,她也能感觉到张长生是在担心她,要不然,他不会每天辛苦煎药造膏,替他把脉确认伤情。
退潮石头显,遇难见真情。
直到今天,姜洛宓的热毒已经在渐渐消散,起身活动吃东西自然是可以了,但是由于她本身患有奇症,想彻底根除热毒不是很容易。
退一步说,哪怕热毒真的治好了,她手上的疤痕也没办法祛除,虽然她说过不介意,但每次照镜子时眼神都会暗淡。
“我就说别那么忙着救人,现在好了吧,人没救到,还把自己的手给搭进去了。”
“下次看你还敢。”
张长生说完出了戏院,来到后巷的墙根下,姜洛宓早已等候多时,他们俩谷堆在墙角,看着漫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