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安复又看回镜中,脖颈间红印点点似红梅。
母后细碎念叨声声入耳:当初就不应让月玦住安儿府上云云;昨晚就不该邀月玦同饮等等;就知道月家男儿是衣冠禽兽何何…
秦楼安挑眉斜卷着目,凝于皇后懊悔满生的玉面。
念及母后适才欺辱等言,再看向镜中颈上绽开的红梅,母后该不会是觉得,她颈上红梅是月玦摧开的罢?再听母后已将月玦父子讥骂数遍,便也大抵猜到母后想到何处去了。
秦楼安收起菱花镜,见母后已自行起身蹬上凤履,俨然一幅要和月玦决一死战之势,当即心下好气又好笑。
若是月玦知晓,可会仰天大喊——玦冤枉啊?
脑中幻想着一向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月玦,被逼到如此憨态,秦楼安竟轻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这声笑落入将将穿好绣有牡丹锦簇凤履的皇后耳中,却是听出女儿受了欺负还浑然自乐的意思,当即凤目一凛,怒气威威。
秦楼安见母后已然当真,当下也收了幻想那不切实际一幕的心思,凑上前挽了皇后玉臂。
“母后您误会了,玦太子不曾对孩儿有过非礼之举。您若是问孩儿颈上这般红印,母后可还记得昨晚之事?”
皇后在秦楼安搀扶下坐了榻边梳妆菱台前,偌大铜镜晃晃映面,将二人三分相似的倾城之貌纳入镜中。
皇后凤目带威,长眉横斜间锐气尽显,这分锐气,是她正主中宫母仪天下二十余载磨砺凝成。秦楼安凤眸清如春波,又似揉进星子。远山罥眉不描而黛,虽不似皇后那般凌厉,但亦蕴着三分英气。
听秦楼安适才言语,皇后紧绷心弦不曾松弛分毫,只当是自己女儿怕她怪罪月玦,特意为他隐瞒开脱。
“正因母后不记得昨晚发生何事,当下才会如此心急如焚。安儿,若当真木已成舟,你便是为他求情也不济事,纵是母后放他一马,你父皇也断不会放过他,定会将他抽筋剥骨,凌迟活剐!”
听母后大放狠话,秦楼安一时不忍凤目微翻,眼白若雪。
“母后!您当真误会月玦了,孩儿颈上红印可是出自您手。且昨晚若不是月玦,孩儿怕是要殂在母后玉掌之中了!”
闻言,镜中皇后长眉一挑,凝眸看向秦楼安,将将拿起的玉篦又轻缓放回紫檀妆台上。
“安儿,昨晚到底发生何事,你脖颈上的红印竟是母后所为?”
皇后眸中疑云渐起,秦楼安见母后已然不记得昨晚昭阳殿中频频怪事,侧身将一旁锦杌拉过,一并坐了妆台前,将昨晚之事告之皇后。
且说皇后适才如此屈冤,并未扰了月玦一夜好眠。近日里昼夜奔波不断,于西风各色人物之间穿梭逢源,他早已是身心俱疲。
缓睁双目,入目双层榻幔,外层蚕丝轻纱如烟,内层锦绣生华,上绣白鹤栖松。
月玦起身稍加洗漱,雕花黛门被轻声敲响。澈目微凝,心下轻笑,可是昨夜不速之客,如今正大光明前来叩门。
“进来。”
音落,伴着丝丝寒意,小德子端着一方托盘轻声入内,盘中青瓷茶壶,四只同色茶盏。
小德子入内后,眼神低垂于蓝边羊绒地毯上,轻手轻脚将手中茶具置于三弯圆桌后,低垂着脑袋往门口退去。
“这便走了?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突闻月玦清寒之音,方退到门槛的小德子脚步一顿,胸中气息顿时凌乱。本就低垂的头垂的愈低,兀然一双玉底青靴落入眼底,心中猛然一跳。
月玦垂眸于那微微颤抖的双肩,几不可见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