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皇帝?
秦夜曦神形俱骇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月玦平静的声音却如黄钟大吕般在他耳边穿云裂石,回荡不绝。
如何成为皇帝...如何成为皇帝...这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桓不去。他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更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这分明是心怀谋逆,一旦被人知晓告发于父皇,他便是大逆不道,连同他的母族都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可他是父皇的儿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他身为父皇长子理应继承大统,这本应是迟早的事。
赢得夺嫡之争入主东宫成为储君,最终的目的不正是要君临天下成为天下的主?
可要成为天下的主,并不一定要成为太子,皇帝与太子不一样。
秦夜曦稳住心神抬眼看向月玦,招摇在风中的白衣泛着太阳的金光晃晃耀目,更如一颗高挂苍穹的启明星,照澈重重迷雾让他看清心之所向——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太子之位,而是皇位。
如何成为皇帝,本是在脑中盘桓不去的问题瞬间落地生根。秦夜曦目光炯炯盯着月玦如翠竹般清瘦又挺拔的脊背,拱手上前绕到他身前。
“敢问玦太子,如何,才能成为皇帝?”
人的野心最容易被人撩拨,只要稍加诱惑便会如蔓草般疯狂生长,更何况是自幼长在权欲横流的皇宫里的皇子。
对于秦夜曦的突然转变,月玦丝毫不觉得意外。如何成为皇帝,这个问题,他也在想。
“恕玦无法回答殿下这一问题。”
秦夜曦闻言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月玦,无法回答,还是不想回答,他是有什么顾虑?
秦夜曦思忖片刻重又拱手一揖:“玦太子身怀治世之才,必知如何才能成为皇帝,还望玦太子不吝赐教,若...若我有朝一日身登大宝,必不会忘了今日玦太子的大恩大德。”
这是以为他不肯告诉他答案吗,见秦夜曦甚是恭敬的躬身行礼在他身前,月玦看了片刻,上前承他起身。
“殿下无需如此,实在不是我不想告诉殿下,而是我自己亦不知。殿下且想,若我当真知晓如何称帝,现下又怎会沦落西风成为质子?”
月玦寡淡如水的声音响在头顶,秦夜曦也觉得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虽然不知如何成为皇帝,然能成为皇帝者虽并非太子,也绝非庸碌无为之人。正如皇上所说,他所需要的储君,是有治世之能者,自古皇位也是德能兼备者居之。殿下身为皇子,自幼便有师傅教导如何治世济民,那不知在殿下看来,当今天下当如何治之?”
这个问题秦夜曦并不陌生,虽然他并非太子,可也是储君之选,自幼便是被当作储君培养,只是除了他之外,还有秦夜渊与秦夜轩二人。
适才月玦所问,无论是教导他的师傅,还是他的父皇,都曾屡次问过他。他也自认对答如流,甚为老师与父皇满意。
秦夜曦不假思索道:“为治之要,莫先于用人,而治人之道,圣贤所能也。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人,必难致治。故欲治世需先治人,先得人,正所谓得民心者...”
秦夜曦正欲将心中的治世治国之论悉数说与月玦,说不定他便会对自己刮目相看肯助他登基称帝。
可当他正要说的起劲时,却见月玦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他摇头是什么意思,可他的老师看他所作治世之论时,向来是连连点头时时夸赞,与月玦的反应截然相反。
“玦太子,我适才所言有什么问题吗?”秦夜曦迟疑片刻问道。
“玦适才是问殿下当今天下该如何治之,并非是让殿下背书诵经,那是迂腐书呆子热衷的事,并非治世者所为。若当今天下乃太平盛世自可垂拱而治,殿下适才所持治国之论或许有些用处。然如今西南战起,塞北动乱,朝中亦有权臣摄政之势,殿下觉得如此还能生搬死套你心中所谓的治世圣典吗?”
秦夜曦闻言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反驳。
“殿下,太子之位并非你想象的那般风光无两,皇帝喜爱哪个皇子,可立他为太子,因东宫之位只离皇位一步之遥,可一步登天。皇帝厌恶哪个皇子,可一样立他为太子,如此便可将他推上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脆骨。自古至今,太子便是一足立于天堂,一足陷入地狱。如何从储君成为君,便是要看储君自己的本事了,而能成为君,也并不一定能落得好下场。”
秦夜曦定定看着眼前人,思虑良久后,怔怔问道:“你适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月玦笑了笑,看了眼在远处急得团团转的佑德,又偏头看向秦夜曦。
“殿下没有必要因求而不得的事白白丧了自己身家性命,皇帝也一样并非风光无两。现下时辰也不早了,玦要随佑德公公去朝龙殿见皇上,殿下自便便是。”
没有必要因求而不得的事白白丧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秦夜曦看着月玦招呼了佑德远去的身影,只觉浑身已被凉水湿透。
他的意思是,自己不适合当太子?
就算能成为太子也会粉身碎骨白白丧命?
难道他当真不是当皇帝的料?
不,绝不会,月玦定是故意如此说,目的必是想击垮他的心志。
是谁让他如此做的,秦夜渊?秦夜轩?还是暻??
空洞颓废的眼神逐渐冰冷,最后化作一股子凝着喧嚣戾气的冰锥捅在那抹渐行渐远的白衣上。半隐在袖口中的拳攥的咯咯作响,秦夜曦抬头看了看耀眼的日头。
他适不适合当太子,能不能当皇帝,焉由一个质子说了算!
临进朝龙殿之前,佑德又苦口婆心好生劝慰月玦一番,叮嘱他千万不要惹皇上生气。陛下的怒火一旦烧起来,必会殃及池鱼,他这把老骨头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月玦应下让他放宽心,提衿跟着佑德迈入朝龙殿中。
坐在正上首的秦昊似乎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横眼扫了眼下首二人将手中折子丢在案上。
听着啪的一声响,佑德知道皇上等急了生气了,疾步又小心翼翼地上前回道:“皇上,老奴奉皇上的命,已将暻?公主与玦太子接来了,现下公主已到了皇后娘娘宫里,玦太子老奴也给您带来了。”
佑德说着向一旁月玦递了个眼色,见他看懂后朝皇上行一礼,虽也只是微微俯身颔首,这也让他大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算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