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颜是个可怜女子,先是所托非人背井离乡,紧接着又惨遭抛弃,甚至受人侮辱。
短短几日光景,那个柳眉杏眼的温婉女子已被糟践的破败不堪。
秦楼安并非无怜悯之心,就算柳惜颜下毒毒死了木江伯侄,若非有司马赋及的证辞,因为她的这一行为,现在瑁王府估计已解禁,可她还是不忍重惩这个身心千疮百孔的可怜女子。
然或许是从她狠心毒害木江二人,又或许是从以银簪杀死欺辱她的人,柳惜颜这个温婉的女子,向她暴露了隐藏在她美丽皮囊下的狠毒之心。
若说她下毒是因被温玉蛊惑,银簪杀人是为了自保,这些虽然让秦楼安感到震惊,却也只是让她觉得柳惜颜可怜之外更加可悲。
但她接连对月玦表现出来的异样,开始让她对柳惜颜这个可怜可悲之人同样感到可恨。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送她出府的理由。
她能感受到柳惜颜隔着肚皮揣在胸膛里的那颗心,已经慢慢的发生变化,眼神中也藏起了算计。
就算她并未对月玦表现出觊觎之心,秦楼安也不会容忍一个手上沾了三条人命,且数次做出对她不利之事的人在她府上。
外面带着哭腔的喊叫声还在继续,一声高过一声,掺杂着护院小厮短促又沉厉的呵斥声。
“公主又要发恻隐之心了吗?她好像已经摸准了公主宅心仁厚度量宽大的品行。”
月玦喝着茶轻飘飘得说话,声音不大,却似将外面女子凄惨的哭喊声压下,让她只在意他说了什么,他应是在提醒她莫再心软。
“虽然我不知柳惜颜是如何以给你送醒酒汤的名义进入我的房间,然却足以看出她不但居心不良,还颇有心机与手段。我府上可以养傻子,然却不会养她这等精明人。所以你放心,纵是我再心软,也不会没有底线养虎为患。”
秦楼安说完,见月玦默不作声眉头皱起,像是陷入了为难的境地,又像是在自省己身。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月玦的目光离了桌上的茶盏,看向她:“我在想,公主当初愿意接纳我住在府上,莫非是因公主觉得我是个傻子?”
秦楼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听了她的话后将自己对号入座,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她这一笑,却让他面上神情愈加凝重。
“乱想什么呢?当时将你送到我府上,那是我父皇的命令,就算我不愿意也不能违抗皇命不是?不过若说私人原因,那倒也不是没有。”
看他眉梢微微挑了挑,秦楼安知道他很感兴趣也很想听,于是说道:“在你没来西风之前我就听说过你,听说是长的不错。而且我父皇也说,你姿容绝佳可供观赏,所以我便想,养你在府中留着赏心悦目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听她说完,月玦面色没什么变化,看不出对于她给出的理由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不过那时她确实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好看的摆设而已,人被当作摆设,他应该是不满意的吧,何况还是出身尊贵的皇子。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到现在,我才认清你是我养的最凶猛的一只虎,最居心不良的一个贼!”
月玦终于笑了笑,说道:“可是想着将公主吃干抹净的虎,又是偷了公主一颗芳心的贼?”
“你看,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怎么可能被我当成傻子?”秦楼安闷着嘴嘟囔道。
外面哭喊的声音渐渐没了力气消停下去,秦楼安看向浅笑着的人,问道:“那依你之见,这次柳惜颜为何如此哭求着见我,又要如何处置她?”
“她该是被温玉抛弃无依无靠,便想请求公主继续收留她在府上。自然,她也知自己做了错事不可能被公主原谅,所以她还带着谈判的筹码。”
“你所说的筹码,莫不是她自以为我们除了她没人可以证明代衡与木江二人相互勾结。而我们想要她作证,就要收留她或者为她安排一条后路?”
“约莫如此。”
秦楼安轻哼一声:“都学会威胁我了,看来她确实是变得不一样了。但如此就想让我妥协,未免太过天真了些。不过,要如何处置她为好?”
“杀人犯法,理应送官。”
本以为他还有下文,秦楼安静静等着,然几息之后却不见他有开口的意思,“她可是想对你图谋不轨,难道你就如此轻易放过她吗?”
“她尚未对我做什么就被世南与花影制止了,而且因杀人而送官,对一个女子来讲也算天大的惩罚,何况她杀的人,还并非一般人。”
“杀人是要偿命的,就算她情有可原,也会受到墨刑,倒确实是天大的惩罚。”
所谓墨刑,就是在犯人脸上刺下特殊的刺青,以作为标志表明此人曾犯罪入狱。受了墨刑的人,就算出狱后改过自新,也难免遭受他人的异样眼光,更惶提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沉吟了片刻,秦楼安又道:“不妥,正因她杀的人并非一般人,才不能贸然送官。如今代衡虽然被困在府中,然他的爪牙却还遍布朝堂各处,万一柳惜颜恰好落到这些人手中,颠倒黑白反咬我们一口,那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一众怆然凄凉之感涌上心头,没想到这洛城中的泱泱臣子,她竟寻不出个可靠人来。
“雪子耽不为外物所动,自然不会为他人收买拉拢。皇上信的过,公主亦信的过,将柳惜颜交给他也无需再经他人之手,如此最为合适。”
秦楼安心头一亮,可又想到他前几日才受了伤,短时之间恐不宜操劳。
月玦好像看出了她内心所想,说道:“公主放心,那日他便生龙活虎得挣扎着不让我包扎,现在早已无甚大碍,实在无需心疼他。”
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秦楼安说道:“我看你分明是公报私仇,故意得想给他找事添麻烦。”
“玉不琢不成器,我这是历练他。”
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觉得他笑得贱兮兮的。
“我还从未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秦楼安笑骂一句,又道:“不过也确实没人比他更合适,我亲自将人送去,也探望一下他。”
月玦顿了顿,点头:“好,那公主注意臂上的伤,早去早回。另外,皇上如果要杀谢荀,还望公主劝皇上暂且容忍一二。”
秦楼安这次入宫确实不单单是为了将柳惜颜交给雪子耽,最重要的还是想更多的了解谢家的事,现在听他那么说,应该是已看穿她的心思。
只是,“为何要暂且容忍,在你看来谢荀不能杀的原因是什么?难道就因他是谢容的兄长?你又是谢容的师兄?”
月玦看向她,向来无波无澜的双眸此刻沉静得如一面镜子,却又给她一种极不安的感觉,像是这面镜子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于私而论,公主说的这些我不否认。只是于皇上而言,谢荀还当真杀不得,不仅是因他掌控着谢家,还因他身怀治蛊之术,非他人所能比。”
听到治蛊,秦楼安立刻想到先前他们曾怀疑代衡是想用蛊毒毒害骋平军。
“难道先前我们猜测的是对的?而那些蛊毒,谢荀可解?”
月玦从袖中取出信封放在桌上,推到她身前。
“昨晚我已将残缺的信拼凑处理,绿绾所跟踪的是蛊虫应是错不了。至于这些蛊要如何用,是否是用来对付骋平军却尚无定论。然为谨慎起见,无论这些蛊虫是用来对付谁,皇上与公主都应掌握解毒之法,如此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秦楼安将信封接过,未几谨慎的收好。
“既如此,那我此次进宫便将此事告知父皇。只是,难道除了谢荀,你或者是雪子耽,当真拿这些蛊虫没有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