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得一声巨响,朝龙殿沉重的大门沉沉关上,暴怒的声音似乎依旧回荡在丹楹刻桷的大殿里,良久,才彻底消弭于浓郁的龙涎香中。
秦楼安一个人静静站在空旷的大殿里,宫灯拉长她的身影铺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她微微低着头,整个人好似包裹在清冷孤寂之中。
可她眼底唇角,却藏着明艳的笑意。
在谢荀从佑德手中抢走血灵芝带走月玦的那一刻,她便隐隐察觉到,今晚便是月玦卸掉禁锢,重获新生之日。
束缚他折磨他十年之久的恨无绝将彻底败给他,她师父雪机子的歹毒心计,月扶沧月扶巘的残忍手段,她父皇的可耻谋杀,都在今晚宣告失败。
如她所料,她父皇已经知道月玦未死之事,已派杨洪率领金吾卫去她府里搜了个遍,可惜并未找到他的身影。
她父皇逼问她月玦的下落,可她现在亦不知谢荀将他带到何处去了,何况纵是她知道,亦绝不会吐露半字。
秦楼安静默片刻之后,打开沉重的殿门,墨蓝的夜空绽放着流光溢彩的火树银花。
然再浓艳绚烂的金光银彩,亦不敌那轮皎皎明月。
不顾她父皇将她禁足于朝龙殿的御令,秦楼安豁然迈步跨出殿门,踏着一地银霜走进如纱似雾的月光。
清瘦的身影在宫巷里穿梭,秦楼安按捺着急切又激动的心情,步子逐渐轻盈加快,最终变成不管不顾的狂奔。
绕过几道巷口,摇曳着数百盏风灯的掩瑜阁映入眼帘,许是因月玦曾在这里住过些许时日,看着莹透如琉璃的阁楼,她心里生出亲切安然之感。
她父皇之所以放心将谢荀关在掩瑜阁,除了在阁外设了重重包围,便是以谢家阖府上下数百人的命威胁他。一旦他逃之夭夭,他府中所有人便要为他的逃跑付出丧命的代价。
纵然今晚谢荀的手段显得甚是歹毒残忍,可他并非良知泯灭之人,他不会纵任他府中数百人被屠杀而不管,不然当初一开始包围谢府之时,他大可不管不顾得一走了之。
谢荀是个很复杂的人,她愈来愈看不透彻他,不过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掩瑜阁。
他将她的月玦带走,现在她要向他讨要回来。
通向掩瑜阁的青石小路就在身前,秦楼安未曾拐身,径直穿过那道篆花宫门,而后转向掩瑜阁后面甚少有人走动的小路上。
秦楼安疾快的步子兀然停下,身影半遮半掩在半人高夹道而植的柏青中。
她试探月玦武功那一次,便是走的这条路。
“出来吧,你还要跟踪到什么时候?”
她父皇既然要将她禁足在朝龙殿中,叫她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将月玦的下落告诉他,可却殿门不锁,守卫亦不设,这摆明了是有意放她出去。
她父皇定然料到她不会安分守己待在殿中,势必在他走后便会迫不及待得去寻月玦,于是便派人跟踪她。
秦楼安清冷的声音消散的晦暗的夜色里,静默了片刻之后,那人应是确认她已然发现了他,干脆亦不再躲避。
身后柏青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一道黑影豁然越出,鬼魅般站在她身后三丈之处。
秦楼安回头,将那人审量一遍,一身玄黑衣袍,五官生得平平无奇,眉宇间却予人一股阴冷狠戾之感,通身气派不像宫中的金吾卫,倒像是江湖上的人。
这些年她父皇亦收揽了不少江湖上的奇人异事,其中就包括善于隐藏气息颤长跟踪探秘之人,莫非这位就是?
不管他是不是,现在既然被她发现了,便帮她一个忙好了。
秦楼安盯着她看了片刻,明亮的凤眸中闪过狡黠的微光。
“救命啊——”
“有刺客啊——”
“快来人抓刺客啊——”
凄厉的女声在僻静的阁楼后显得格外刺耳,这个距离离掩瑜阁很近,驻守在那里的金吾卫很快便闻声赶来。
玄衣人听到沉重疾快的脚步声朝这边奔来,面色一紧,再转头看向身前叫喊着的那人时,早已不见秦楼安的身影。
他见将人跟丢,心里一惊当即追上去寻找,可没跑几步,便被高举着火把,手持长枪的金吾卫当作刺客包围。
秦楼安身形迅捷,趁金吾卫前去捉拿那玄衣人时,趁守卫松懈轻松跃入掩瑜阁中。
她父皇对谢荀的看管甚是严密,除了他自己召见提审,从不许其他人进入掩瑜阁面见谢荀。
如今这个当口,若被她父皇知道她偷入掩瑜阁见谢荀,必定引他心生怀疑,极有可能猜到她寻谢荀亦是为了月玦之事。
虽然谢荀是杀害蒙括等人的凶手,对西风而言亦是隐患,然如今他却出手救了月玦。
尽管她觉得谢荀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救他,可不管他到底为了什么,血灵芝确实是他拿到的。
她不能过河拆桥,转头就把谢荀出卖。
悄无声息地进入掩瑜阁后,秦楼安先行摸入二楼的书斋。
此时房间里未曾点灯,只有朦胧的月光可以照行。不同于月玦居于此时的清冷雪气,现在斋中被一股沉雅的檀香所侵染,处处皆是谢荀的味道。
现在她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见书斋中没有人,又轻手轻脚摸入另一边的寝卧。
寝卧里的檀香气愈加浓郁,秦楼安略略打量房中,见没人后走向榻幔敛阖的床榻,轻掀开一角,依旧不见谢荀身影。
大致估算了下时辰,如今已近子时,谢荀将月玦带走约莫已有三个时辰。
秦楼安开始不安,但想到恨无绝不比其他毒,又盘踞在月玦体内十年之久,纵是有血灵芝,想要清除亦要颇费时力心神。
月玦与谢荀皆是医术高超之人,何况雪子耽亦在,应不会有事...秦楼安如此宽慰自己。
在房中等了片刻后,她突然想起月玦曾言,掩瑜阁中的暗道入口便在床榻上。
秦楼安再次掀开榻幔,借着晦暗的月色将榻中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