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到雪子耽,雪子耽便跟在她父皇身后步入玉龙台。
看她父皇神色,虽是笑着却极为牵强,面色沉重双目晦暗,显然心情十分沉重。
果然,宴会开始酒过三巡之后,张世忠便挺身站出,褒颂她父皇乃千秋圣明之主,谢她父皇诚心消战止戈,且深明大义将幽州十六城尽数奉还。
此言一出,事先不知此事的一众西风朝臣满座哗然,皆一脸惊慌不解的看向她父皇。
秦昊兀然明白过来,原来此次景宣帝派遣定西大将军张世忠前来,竟真如雪子耽所说,就是为了收回幽州十六城。
秦楼安看着她父皇一瞬的惊愕后又一副了然却不甘的模样,便知先前他亦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落入月玦彀中。
可如今她父皇已迫不得已,现在他最担心的并非东景不愿出兵助他,而是担心景宣帝反助代衡。
她初知真相之时,亦责怪雪子耽怎能如此欺瞒她父皇,他身为西风国师,纵是与月玦再好,可也决不能做出这等卖主叛国之事。
可他听闻后无动于衷,慢声细语反问道:“那公主有更好除掉代衡的办法吗?”
她一下怔结,她没有。
如今她父皇损失不过幽州十六城,可若景宣帝出手相助代衡,她父皇定是必败之结局,那时丢的便不只是幽州十六城了,而是整个秦氏江山。
月玦的好手段,根本不给她父皇退路和选择的机会…秦楼安灌了口酒,在她父皇违心地说着为结两国之好而奉还城池的冠冕堂皇之言中走出宴会。
她要出去透透风。
玉龙台乃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台,台上设殿,大殿四周尚留有一圈过道栏杆,可供人登台观星赏月。
今时正值上元,抬眼看去,漆黑的夜幕下处处皆是花树银花,整个皇宫灯火璀璨宛如琉璃世界。
秦楼安独自凭栏而立,任由夜风静静吹拂,消散她脑中的醉意,与压堵在胸口的憋闷。
思绪清明后,她终于肯承认,她心里还是介意月玦对她父皇所做之事。
尽管她一直宽慰自己,告诉自己是她父皇失信在先,且还伙同她师父下毒害他,可他如此不着痕迹又滴水不漏的算计,甚至将她亦算在其中,不动声色地逼着她父皇将幽州十六城奉还…
她身为西风的公主,她不得不介意,不得不在意。
不过,她是不是该庆幸月玦这次只是要回幽州十六城,而非让她父皇也在西风的疆土上,割下几块奉给他?
今晚的夜空虽然璀璨绚烂,却因下了一场雨而阴阴沉沉笼着一层黑云,不见半点星子,连十五的圆月都只是一团朦朦胧胧的白影。
秦楼安就盯着那团月影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坚笃有力的脚步声,极有规律地朝她走近,偏头看去,正是连赴宴都不曾卸下黑鳞甲的张世忠,转眼便气势轩昂走近来。
秦楼安知道他定是特意出来找她的,无非便是为了确认九龙攒珠玉印是否在她手里,以及约定战术推演的时间。
可他一双鹰眼只定定打量她,却不说话?
然他沉默良久后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就让她气血上涌,头脑生热。
他极其严肃地问道:“太子妃?”
秦楼安强忍住极度想翻白眼的冲动,她真不知道张世忠到底将月玦看得有多高。
无论月玦有多厉害,明面上他在西风就是个东景质子,就算她与他相好,那也是她招他为驸马,相当于他入赘,哪有他娶她当太子妃的道理?
可张世忠竟然张口就问她是不是太子妃?
秦楼安无语又动作轻微地撇撇嘴,虽说他是她的驸马爷也好,她是他的太子妃亦罢,都一样是夫妻,然这可是地位问题啊…
可还不等她为自己的地位抗争,张世忠突然伸出一只手在她身前。
看着那只皮肤粗砾,虎口指节处皆生有硬茧的手掌,秦楼安明悟过来。
他要亲眼看到九龙攒珠玉印,幸亏她一直将此物贴身收纳,秦楼安取出玉印递到身前的手上。
张世忠刚硬的五指一握,将玉印送于眼下仔细查看,片刻后,他从胸口的鳞甲下取出一封信。
一抖一扬,笔意悠远的字与朱红的印章展现在他眼前,对比过印章之后,他将玉印还给秦楼安。
“太子竟真的将九龙玉印交给一个女子...”
张世忠沉着脸自言自语,未几又目光果决地看向秦楼安。
“既然你受了太子殿下的玉印,那与我战术推演之人便是你。我可不会因你是太子妃而手下留情,你若输给我,就莫要再提相助之事!”
雄浑有力的声音在耳边震荡开,张世忠周身凛冽的威势兀然释放逼向她,如一座雄伟巍峨的高山压下来。
秦楼安紧咬牙关,迎上他狂狷放傲的鹰眼。
没想到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竟丝毫不惧他,张世忠面上闪过一丝惊诧,又想到太子选的托付之人定非泛泛之辈,顿时如临大敌般看着眼前女子。
见他完全一副戒备模样,秦楼安顿时又后悔自己硬着头皮不甘在气势上落个下风,这下他准是在想要用出全部智谋来对付她了…
“不过我若单独与太子妃比斗推演,难免惹人生疑。适才宴会上秦帝已同意我等一同前往皇家武校场,与西风的少年才俊比斗骑术,箭法,武功以及战术推演,到时太子妃可切莫不来。”
“武校场比斗骑术,箭法,武功…”
秦楼安喃喃复述,往年上元过后,她父皇确实会率皇族宗室子弟,及朝中三品大员以上的年轻男丁前往武校场比试骑射武功。
“还真想见识见识西风男儿到底有多威风!”
秦楼安正想着,被张世忠一声朗笑打断思绪,他眼中精光矍铄,像是已忍不住要将西风一众子弟打趴下。
可他这个年纪,虽不老,也算不上少年吧?
能上场吗?
秦楼安暗自在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