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安似笑非笑地看着雪子耽。
既然他执意回避不提,她也不好再继续为难逼问他,反正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且缺玉如今到底是谁的人,她已心中有数。
“那说个不好笑的,今晚我要带张世忠去见月玦。”
雪子耽虽然奇怪秦楼安为何突然不再紧揪着巫缺的事不放,但向来不会撒谎的他依旧松一口气。
“预料之中的事,记得避人耳目。”
听雪子耽只叮嘱了一句再无他言,想来对于此事并没有什么异议,秦楼安点头:“这是自然。”
她发现自她靠近桌边,雪子耽便有意无意扫向桌案下的雪宣,他应十分在意那副画是否毁坏。
“师兄,先前被月玦派去给张世忠送信的人回来了,叫虞世南,是月玦已然认定的…妹夫。”
秦楼安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她想她的提醒已经够明确了。
雪子耽清澈的紫瞳看了她一眼,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又如何?”
秦楼安闻言讶然。
雪子耽这是故作从容,还是觉得虞世南根本不足以成为他喜欢月瑾的阻碍,他已决心要取而代之做月玦的妹夫?
亦或者…他只是选择默默的喜欢。
“不...不如何,只是觉得他这送信的竟然比张世忠回来的还晚,有些不对劲而已。”
秦楼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她知道现在雪子耽只盼她快些走,而后他亦好将未画完的画捡起来,她也知事地赶紧告辞。
看着秦楼安有些急切地走出房间,雪子耽盯着空旷旷的门狐疑地看了片刻,弯腰将地上的雪宣捡起来,未干的丹青四处流泻,弄花了画中人眉眼。
“月玦的妹夫...?”
秦楼安出了紫云宫后,见与张世忠约定的时间还早,便去再次会一会那个记载中姓巫的缺玉。
如今他身为龙武卫上将,与金吾卫一同驻守皇宫,素日里便值守在朝龙殿殿后的内卫房中,以便保护她父皇,以及随时听从皇召。
见到他时,他已换下那身破败不堪的衣衫,换上符合官秩的盔甲。
许是恐他容貌可怖惊吓了宫里的人,此时他左脸带着一块青黑的面具,遮去了脸上狰狞的疤痕。
见到她后缺玉站起身,秦楼安将他从上到下略一打量。虽然他现在带着威武的头盔比武校场上时要高上许多,然给她的感觉却矮了一大截。
那是气韵的消弭,风骨的委顿。
秦楼安感觉缺玉不是当初那个敢直视她,甚至敢无视她,周身阴沉且眉眼间透着阴鸷的怪人了。
这绝不是他换了一身衣服所能带来的变化。
“几日不见你都当上将军了,真是可喜可贺。凭你现在的身份,娶媳妇已不是什么难事了。”
秦楼安盯着眼前人,眼珠微转:“到时记得知会我,那日那对琉璃簪我还给你留着当贺礼呢。”
缺玉闻言怔了一下,淡漠地点头嗯了声。
秦楼安将他这副作态看在眼里,装得倒是挺像的,只可惜那日她给缺玉看的根本不是琉璃簪子。
已经没有必要再试探了,意味深浓地看了眼前这人几眼后,秦楼安似笑非笑地出了内卫房。
走出数步后,她又命花影暗中跟着此人。
入夜,秦楼安扮上男装出了皇宫,为了不惹人起疑,她并不与张世忠汇合后一同前往暗室,而是让他一个人避人耳目地前往大将军府的小门。
秦楼安到时,正见张世忠亦恰巧走来,确认都没有被人跟踪尾随后,她带他进入府中。见识到月玦藏身之地的隐秘后,张世忠明显一惊。
虽然在信中月玦已告诉他,让他到西风后莫要着急见他,即使见到,他亦可能在昏迷中。
一开始张世忠还不解太子为何如此说,可看到寒玉床上静静躺着的人,他才确信太子早已将他自己的状况提前预料到。
比之八年前第一次见面他看到的那个虚弱到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病弱少年,眼前人脸色已好太多。
然无论是八年前还是五年前,亦或是现在,他身上天生自带的尊者贵气,皆令人望之臣服。
张世忠走到寒玉床前,伟岸的身躯与他高傲的心性一同,毫不犹豫地跪下俯首一拜。
张世忠的动作干脆果决,态度既敬重之极,又丝毫没有卑贱屈尊之感,他像是完全发自真心地凛然一跪,让秦楼安深为动容。
“敢问太子妃,太子他可…当真解毒了?”
虽然太子就算禁锢于床榻之间,他亦会誓死追随,然他更希望看到他雄峙金銮大殿,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自然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替先帝与先皇后好好活着!
看张世忠盯着她的眼神炽热而迫切,秦楼安用力地笃定点头:“他已摆脱恨无绝,再过…至少两个月,他便能清醒过来!”
“两个月…”
张世忠低喃着转头看回月玦,似是终于看到了即将结束黑暗的破晓。
他蛰伏幽州数年,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日夜苦练兵马,为得就是有一天杀回龙阳替先帝报仇!
现在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从不轻弹心弦的铁血男儿,两行热泪挥洒。
秦楼安颇为触动,看了眼张世忠魁梧的脊背,她转向月玦盯看着他的脸,此时他一头长发已十之八九恢复墨一般的黑,看上去只是安详地睡着了。
但她怀疑…他现在是在装睡。
记得有一次她来看他时趴在寒玉床边睡着,第二天醒来时她一缕发竟然勾缠在月玦指上。
她在自己床上睡觉不安分,还有可能是她自己不慎将头发勾上了,可在暗室中趴着睡胳膊都要压麻,又生怕不小心磕到碰到他,她的发怎会纠缠到他手上?
然现在哪怕张世忠在他床前激动流泪,他闭阖双眼的脸都未曾有丝毫的动容,是他过于隐忍,还是他真的没有清醒?
秦楼安想到一个管用,却不地道的试探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