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东景万里山河,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这样的答复与他先前在掩瑜阁中所说并非前后相悖,他从未否认过他想当皇帝。其实他第一次就已经给了她答案,只是那时她未曾深悟。
犹记他上次所说比之当皇帝,他又更想拥有的远在澹云端的美人,如今她才知他说的人竟是她。
虽然无需他做皇帝她亦愿与他执手偕老,可他与她之间却横亘着太多的人事恩怨。
不言其他,就如她的师父雪机子,若月玦弃弑父杀母的大仇不报,却与仇人的徒弟成亲生子,且不说世人要如何戳着他的脊梁骨唾骂他,只怕他自己亦不肯接受。
若真如此,这要他如何对得起他父皇母后?
月玦势必会先报仇雪恨,再言儿女情长。
而一旦报仇,牵涉其中的便不止是她师父,更有当今高坐皇位的景宣帝月扶沧与东景摄政王。
仇人身在高位甚至是一国皇帝,想要报仇,那就只有取而代之成为皇帝,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月玦想要报仇雪恨,想要与她携手百年,便势必要披荆斩棘一步一步地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她亦想在所有恩怨尘埃落定后,与他渡朝暮,赏春秋。
而那时只怕是她嫁给他…为妃是不可能的!
秦楼安突然想到月玦若是真的做了皇帝,将她和一众莺莺燕燕放在他的后宫里,让她如她父皇的妃子一样整天里勾心斗角献媚争宠,让她眼睁睁看着他今晚召这个相陪,明晚与那个做伴…
她做不到!
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秦楼安心里想着一定得把这件事和月玦提前讲个明明白白,不然他爱娶谁就娶谁,她还不稀罕嫁了哩!
秦昊见秦楼安的表情一变再变,他只当她是在左右权衡要不要将他适才的话告诉月玦,他脸上神情也跟着一变再变。
最后见她似是打定主意一样狠狠点了下头,秦昊便以为她是同意了,“既然如此,若无他事你便与雪子耽一同去安排抓捕谢荀之事吧。”
秦楼安也正有此意,只是临走前她又问了句从东景崇州借来的五万兵马,是从何处进入西风。
虽然在进宫前月玦已反复让她放心,让他莫要将谢荀与月琛暗中勾结借兵之事告诉她父皇,说他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可她心里总要有个底。
崇州虽亦属东景边境之地,然却并不与西风交界接壤。安北军要进入西风,势必要经过幽州。
想到这里,秦楼安隐隐想到了些什么。
如今幽州之境是月玦手中之物已是毋庸置疑之事,安北军要走幽州,而月玦此次借兵是将月隐军调来,张世忠手下的定西军却按兵不动…
难道他是想在幽州以定西军将安北军拦下?
秦楼安突然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可凭月玦的心思,事情好像又不是她所想得这么简单,他必定有更周密更出人意外的计划。
走出昭阳殿时,秦楼安将恭候在殿门外的一行侍奉宫人一个个仔细审视过。因她父皇挪到她母后宫中,原先侍奉在朝龙殿的宫人便都跟过来了。
那天在向月玦说起谢荀可能躲藏在宫中,甚至易容改貌混在她父皇身边,纵是他就站在她眼前只怕她也认不出来,因此,月玦十分大方地告诉了她一个辨别一个人是否易容的办法。
他说正常人的脸,无论有多完美无瑕,亦不可能左右两边完全对称,而易容却是不同。这也正是他扮作缺玉时为何要故意毁去一半容貌。
在一一查看过几人后,果然如月玦所言,这几张脸的左右两边或多或少都有不对称之处。
暂时确认这几人并非易容伪装后,秦楼安去了紫云宫与雪子耽一同商议在法场设伏之事。
虽然她已十之八九断定谢荀必不会来救,然万一他突然良心发现来了呢?
只要有可能,他们就要好生准备。
傍晚时分,秦楼安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出宫回府,自那天进宫她已有数日不曾见过月玦,且现在她还记挂着他那一群还不存在的莺莺燕燕!
秦楼安照常骑马回府,如今天色已晚街道上几无行人,家家户户早早闭门熄灯,处处漆黑一片。
奔驰的马蹄声扬在夜色时十分明显,秦楼安的心竟莫名其妙紧张起来,这夜黑风高…突然她看到前面不远处黑影一晃,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太子妃。”
突然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方勒住马的秦楼安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世间如此称呼她的只有张世忠一个。
“分头走,去我府上流光院。”
秦楼安语速极快地小声说道,下一瞬张世忠魁梧的身形一闪,顿时隐匿在一旁的偏巷中。
虽然知道适才来人是张世忠,然此刻秦楼安紧张的心绪却没有丝毫平复。
他此时找她,定是因为月隐军已经进入洛河关中…或者出了变故?
秦楼安片刻不停快速回了公主府。
等她到流光院后,张世忠已到了。
此时他正与虞世南一左一右站在月玦身旁,见她到此后二人皆是一礼。
“太子妃好快的速度,想来骑术不错!”
她四条腿的马跑不过他两条腿的人,秦楼安竟不知他是在夸她还是在嘲讽她,不过见他笑得一脸揶揄地看着坐在桌旁掩唇轻咳的月玦,她隐隐觉得这其中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
“说正经事。”
月玦略带警告意味的看了眼张世忠,又起身走上前来拉她靠近桌案,秦楼安这才看见桌上摆着一副甚为宽大的山河地理图。
不是某一处地方,而是整个天下。
“太子妃,如今月隐军已然全部进入西风,五万兵马已驻扎在洛水之畔,另外五万则绕过关中之地前赴八百里秦岭山。”
秦岭山?
去秦岭山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