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朝制改革之后,明天便是第一个小朝日。
在祈慕院竹林听了半个时辰的穿林打叶,秦楼安心绪归于清明宁和,让她得以保持冷静的头脑,处理前朝后宫尚未解决的一堆麻烦事。
用过午膳后,她就在为明天小朝日接见群臣做准备。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将去而复返的雪子耽安顿好。
西风国师对雪子耽而言不过虚名,对秦夜轩来说更是形同虚设的虚职,雪子耽手中从未掌有实权,他对帝王而言,是如高门大族招募的谋士一样的存在,所做之事不过听从君主的安排,西风官制之中,并没有明文规定国师一定要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
但食西风之禄,却助东景之人是绝对不能做的。
秦夜轩不是她父皇,不会因雪子耽与她师出同门的渊源上对他一再纵容,反而会因他与她和月玦交好而仇视忌惮。
又经昨晚之事,雪子耽的所作所为已触碰到秦夜轩的底限,没有任何一个君主,可以容忍臣子的背叛。
此时雪子耽孤身而返,最好的结果是卸去国师一职,恢复白身,最坏的结果,不外乎被秦夜轩以谋逆叛国的重罪论处,甚至更坏。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她能想到,月玦能想到,雪子耽也能想到,就这样在三人心知肚明会面临什么的情况下,雪子耽还是冒着风雨回来了。
其实在看到雪子耽站在她院门前的第一眼时,秦楼安在一瞬间觉得,她在这繁华稠密的洛城中,不是孤身一个人。
在昨日之前,她的父皇她的母后,她的血脉至亲远走异国;谢容云别岫这样的朋友,如今归隐蓬莱不知何时再踏足俗世;甚至连与她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萧昱谢荀,也早已远离这处是非之地;时至昨晚,她的月玦也来不及道别就离她而去。
可峰回路转,雪子耽突然回来了。
担心他接下来的处境之余,秦楼安大为感动。
“师兄,谢谢你。”
和他一起用午膳时,秦楼安矫情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谢谢,对雪子耽说来都有些难以启齿。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她与月玦这是又坑了雪子耽一把?
说对不起都来不及,竟然还要说谢谢……
但是看起来,雪子耽却丝毫不在意接下来他极有可能面对的糟糕处境,吃饭时只像是昨晚暮时跋涉而去,今日朝时又奔波归来饿坏了一样,极少开口说话,只顾着默默干饭。
不过埋头苦干归埋头苦干,雪子耽举手投足间,还是能看出他所保持的修养,吃得虽然急,却并不是狼吞虎咽。
听到她犹疑许久才吐出来的感谢,雪子耽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将嘴里的一口糖醋鲈鱼咽下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师妹无需放在心上,你我师出同门,同舟共济是应该的。”
雪子耽说完,又端起米饭堆成小山尖似的碗,夹走最后两块糖醋鲈鱼,继续专心吃饭。
看了眼只剩一点粘稠的糖醋汤汁的盘子,又看了眼吃得津津有味的雪子耽,秦楼安戳了口米饭捣进嘴里,一边看着他吃,一边慢慢地咀嚼。
她以前竟然不知道,她自幼长在祁雪山鲜少有鱼吃的师兄,竟然这么喜欢吃鱼,还是这种酸中带甜的奇特口味。不过看他这副架势,大概是真无心和她说话,秦楼安也就不多打扰他,让他安安心心吃一顿饱饭。
终于在雪子耽将第三碗米饭的最后一粒米填进嘴里,他才放下手中的碗筷,说了句谢谢招待,秦楼安回了句无需见外,问他回到洛城他可有自己的安排。
雪子耽淡淡摇了摇头:“没有,月玦只说让我回来,说你自有安排。”
秦楼安闻言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