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看见这男人时,时针刚走过十二。
即使他穿着陈旧的外套,从头到脚没有一发丝能称得上干净,我敢这么说。
一股子英伦气味,是美国佬最讨厌的,不过也恰恰是我以前颇为自豪的。
他斜斜地靠在公园的长椅上,那双快活的蓝眼睛毫无意外看见了我。
我还没有思考完为什么他这幅模样没有人来驱赶。“嗨,伙计,到这儿来。”他用他标准的伦敦腔招呼我。
“先生,有什么事?”我有些迟疑,但还是站到他面前。
他丝毫没有掩饰对我的打量和兴趣:“可能有些冒犯了,但请容许我来大胆猜测一下您的身份吧。”
我甚至来不及表态,只看见他的嘴角扬起,快速地说道:“年龄五十上下,右撇子,工作倒看不出来。保养得足够好——看来有着丰厚的资产,是么?不像是大龄单身汉,或许结过多次婚,子女,我是说有的话,可能关系不太亲密,不住在一起吧?先生,还继续吗?”
我刻意表现出惊讶,实际上我早已知道他的本领。“继续吧,克伦特侦探。”
他一下子泄了气似的,用抱怨的口吻继续道:“有着良好的教养,虽然偶尔不合时宜,对陌生的——或许听说过的——侦探态度有礼,是非常难得的。对了,也许我可以问候一下您的爱犬?”
我笑了笑,拍手道:“精彩的推理,不过我可没养宠物。隔壁家的格尔太太很乐意看到她的宾格和邻居玩耍。”
“哦?宾格也许不乐意时刻改变。”他一本正经地说了个俏皮话继而严肃地站起来,向我伸出手:“这位先生,来找一位私家侦探是有什么麻烦事要解决?我可不相信您站了两个钟头只是为了跟我打个招呼。”
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这是许多年未出现过的。“克伦特侦探,找个地方详谈?”我并未觉得他带着伦敦腔握手有什么古怪,或许是我习惯了,或许是那件事沉甸甸压在我心头,让我无暇回忆确认。
我们去了多萨雷顿·肯基的酒吧。
多萨雷顿·肯基可是个好手,这不光体现在他竞选议员的门路上,至少伏特加是出了名的物超所值。肯基的酒吧在中午十二点过后准时开门——就这点来说他可这是个奇人,不过这也方便了现在的我们,趁现在说不定能赶上第一杯鸡尾酒,毕竟再过上几十年可就喝不到了。
“肯基的酒吧从来不拒绝流浪汉。”顶着一头乱草的克伦顿侦探对此非常满意。我没有说话,但忍不住想,爱说俏皮话可不是个优点。
我从现在的他身上找到了一点自信,应该不会太难改变。
侍者似乎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来客,对我们的这个怪异的组合未表现出一点惊讶和探究来。
“一杯吉姆雷特,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他一面熟练吩咐着,一面转过头来对我说道:“没尝过这里的威士忌吧?你准会大吃一惊的。”
进入这里,他先前的敬语被去得干干净净,又无比自然,任谁都无法怪罪什么。
“好了,现在可以谈谈了,先生。”克伦顿掏出一支烟来,但因找不到打火机就放弃了,他有些遗憾:“见鬼的小匣子!”
“那个……”打火匣还放在房间的抽屉里。
我反应过来,咽下来未说出来的话。
他闻言把目光重新放回我身上,露出询问的神色来。
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我失败了,年龄和阅历在他面前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