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话说了一半,孙元化便突然想起华夏先民钻木取火,击石生火的典故。
于是,他便硬是捂住了嘴巴,并且身心俱震,怪叫一声便跑去做研究了。
黄重真最感欣慰的,便是华夏民族一脉相承的钻研精神。
目送着孙元化挤进摩肩接踵的送行人群,消失在广渠门的城门洞子里,他咧嘴一笑,眼角也都满是笑意。
周吉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儒雅而又显得有些忧郁的笑容,于是便也一改一脸肃容的样子,展颜笑了起来。
吴三桂祖宽等人,逮着这最后的机会,与前排的一些东林士子好一阵对骂。
见对方再次被自己毫无畏惧的态度,以及层出不穷的粗言秽语骂红了脸,只能在原地跺脚痛呼“有辱斯文”,当真是好不快活,毫不潇洒,简直意犹未尽。
“走了。”
可黄重真一声招呼,这群打架在行嘴炮也擅长的关宁少年们,便都令出立行跨上战马,拨转马头,打马便走,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都没有。
并且,就连战马的步履都出奇地一致,在士子们的见证之下,展示了关宁铁骑精湛骑术的冰山一角。
至此,近乎全部东林士子的欢送之下。
在五城兵马司广渠门守卫的戒备而又钦佩的目光注视之中,一群关宁少年在初到京师时救下未来皇后的地方,短暂停留,便又潇洒离去。
至于老虎和黑熊,早就在认路的二狗带领之下,狂奔出去老远了。
还站在远处的高坡之上,用各自的嗓音怒吼催促。
老虎和黑熊倒还罢了,二狗的狼嚎又是咋回事儿呢?
这令东林士子们于惊诧之中,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只能认定,那群所谓的关宁少年,其实就是一群狼崽子。
吾等文化人,怎屑与之为伍?滚吧,快滚回关宁,戍尔等的边去吧。
马蹄声的迅速远去,使得士子群中一道使劲往前边挤的瘦削身影,变得气急败坏,最终只得在颓然放弃之前,使出平生力气尖着嗓子喊道:“准奏——”
西风东进,竟追上了大黑马急骤的步伐,被自小便感官特别敏锐的黄重真收入耳中,嘴角立刻勾勒出一抹淡然而又欣慰的笑意。
准奏什么?大概便是自己厚积薄发的建议吧,又大概是天启不被东林所知的,表明态度的一种隐晦方式。
总之,对于火器的大力研发,是会贯穿大明始终的。
就像天启本人,对于木工近乎偏执般的钻研一样。
聪明的华夏人说话从来都不用那么直白,黄重真更是从中读出了魏忠贤“不干涉,不瞎指”的承诺。
权阉的承诺,也能信?
黄重真笑笑,没有说话,也表示不相信。
从这段时间里的蛛丝马迹来分析,他知道魏忠贤最想掌控的大明机构,还是新兴的火器局。
但是,以往对他百依百顺的天启,这次却好像不怎么肯放权,而且他本人其实也不太敢僭越。
毕竟,火器实在是过于危险,好不容易搬离了京师,远离了九千岁娇贵娇弱的身子,不趁机敬而远之,难道还要赶着送上门去么?
万一再如之前那般,轰然一声巨响,将这具好不容易爬到了一人之下的身子炸个尸骨全无,那可怎么办哟?
奔驰了一段距离之后,黄重真骤然停马。
他不准备从这座大明最重要的城池之中带走点儿什么,他只想记住那个发生在那条小胡同里的夜晚。
“对了,我上次差点儿被人暗算了的小胡同,叫什么名字?”
“狗尾巴。”
“春光旖旎的狗尾巴胡同,好名字啊。”
随口说着话回过头去,京师威武沧桑的城墙已然看不到了。
黄重真便知晓此番京师之行,真的彻底结束了。
自己这群关宁少年的到来,不可否认给予了这座历经沧桑,却被粉饰得相当繁华的城池里昏昏欲睡的人们。
尤其,是那些自恃才华,便足可救国救民的东林士子们,以当头棒喝。
然而,到底能不能将这些习惯了装睡的人们彻底惊醒,他并不十分看好。
好在,身为皇帝却醉心于木工的天启,似乎并不像后金修撰的《明史》之中所记载的那般,是个单纯而又昏聩的木匠皇帝。
多多少少,他还是在做着一些努力的,只不过选择了一种近乎没有下限的方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