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真对两人将自己像货物一样抢来抢去的行为,感到既愤慨又无奈。
却听满桂又道:“既然大帅要俺老满去蒙古购买战马,那么有关于骑营的事宜,俺老满于公于私,都要说道说道了。”
“但说无妨。”袁崇焕仰头便将杯中的烧刀子一饮而尽。
为其斟满酒的重真正准备洗耳恭听,却见满嘴抹着胡子便将一碗老酒干了下去,还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便又只好无奈而又殷勤地为其筛满一碗。
“大帅您统御有方,治军有策,俺老满是千服万服,但有一点,俺老满却万万不敢苟同。”
满桂说着,便又将一碗老酒干到了大肚子里面去,说出来的话跟他喝下去的酒一样,横冲直撞的,没个章程章法。
重真暗叫一声糟,但是转念一想,也正是因此,有些话由他向着袁崇焕说出来,反而更加合适。
“哦?是哪一点?”袁崇焕端坐不动,只将一杯烧刀子一饮而尽,但重真还是从其猛然的动作之中,窥见了心中的愤怒。
重真像个服务生一样,分别为二人筛满了酒,小声劝道:“斯风老酒也好,烧刀子也罢,都是后劲极大的,您二人可悠着点儿喝……”
“你走开!”重真尚未说完,二人便同时转头呵斥于他,旋又回头死死地瞪着对方,竟就这样杠上了。
重真无奈,只得退开,暗道老子的好言好语好酒好肉,都他娘的喂狗了。
却见满嘴在袁崇焕的怒目而视之下,反将牛眼瞪了回去,倔强地说道:“大帅您将好不容易扩编起来的骑兵,都分在了各大总兵以及副总兵帐下。便连参将游击都司麾下都有不少。
要俺老满说呀,这是干啥嘞?殊不知合则好处多多,分则坏处多多,还不如将所有的骑兵都聚集在一起,像建奴一样形成一个万人阵呢。”
“你是说我关宁铁军,不如建奴野军吗?”袁崇焕勃然怒道。
“啊?大帅息怒,俺不是这个意思。”满桂这才意识到话语中的不妥,那便是不该将关宁军去与后金军对比,那可是袁崇焕的禁脔。
便连忙纠正道:“俺是说,大帅您大概未曾看见过一万匹马,同时在辽阔草原上奔腾的场面,那叫一个铺天盖地,震撼人心,简直叫人热血沸腾呀。”
一万匹马在草原上奔腾的场面,袁崇焕还真没见到过,但是一万匹马在心中奔腾的滋味,却是品尝到了。
他阴郁地盯着满桂,可后者也不知是满不在乎,还是后知后觉,蓦然指着重真道:“诶,这小子于谍战后金回明途中,西行进过蒙古草原,倒是可能看见过。喂,你说得比俺唱得还好听,来跟大帅说说那场面。”
说着,端起酒碗就又喝了一碗酒——这皮球儿踢得……
看着小半的,酒淹没在他已经很湿了的络腮胡子中,重真便知他已到了强弩之末,只不过凭着强壮的身子在逞强而已,便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浪费。”
袁崇焕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又将酒杯轻轻地放在桌面上。
重真便知,大帅这是在鼓励自己并且承诺——敞开了说,本帅不会降罪于你。
“喂,你在嘟囔什么呢?还不快滚过来。”满桂大声呵斥道
重真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他那腥臭的唾沫星子味,素有洁癖的他笑嘻嘻地杵在原地,等待空气自我净化。
直到满桂把牛眼一瞪,快要发怒了,才上前为二人斟满酒。
才道:“昔日谍战后金绕道蒙古之时,标下看到的只是戈壁滩一般的科尔沁沙地,草原上万马奔腾的场面,倒是未曾有幸看见。
不过在更早一些的觉华守卫战中,标下倒是见过建奴的万人骑兵阵发起冲锋的场景,冰封的海面比草原更为辽阔,倒也确实气势十足。
不过嘛,所谓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在大帅‘恃坚城,凭大炮’的战略思想之下,未必能够讨到多少好处。
无论是宁远城下之战,还是觉华岛上之战,后金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结果仍然铩羽而归,便都是极好的明证。
辽西走廊地势狭长,又被我关宁军以坚城数座,堡寨无数,打造成了一道固若金汤的防线,反而不利于万人骑阵的展开。
故而标下认为,满将军说得还算有些道理,却又并非全然在理。标下斗胆套用刚才您对大帅说的那句话——不敢苟同。
冲锋陷阵,关宁军中确实无出将军右者,但若论审时度势,因势利导,充分运用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以为我军增加胜算,您拍马都不及大帅之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