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关宁军一系,有啥不能明着来,而是非要行那背后捅刀的腌臜之事呢?
“照道理,俺满桂在宁远之战中的表现,已足够表明对于大明的忠心,却连公平对待都得不到,更不要说渴盼已久的认可了。”
满桂之所以没有暴跳如雷,实在是因为心里面太过憋屈了,反而略显平静。
因此,移师前屯之后,他也并没有展现出对于袁崇焕的不满,只是默默驻守,唯独一张被草原风沙刻画得更为粗糙的脸,始终阴沉得吓人。
袁崇焕通过眼线得知了这些情况,或许是觉得过意不去,便叫人送了五百多坛新酿的同山烧过去,便好像一匹战马就值一坛烧酒,让人很是替满桂打抱不平。
可其本人却喜笑颜开,追着他臭烘烘的屁屁要债的那些蒙古牧人,也瞬间就把他当作了香饽饽。
当拍开同山烧酒坛的封泥,闻到那浓郁的酒香,看了其红棕深邃的颜色,尝了其醇香浓烈的味道之后,便觉得物超所值。
更觉得草原汉子就该以拥有这样的美酒为荣,于是更加觉得不虚此行。
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之下,正对占了族人便宜而过意不去的满桂,便把将这一百多名强壮的草原牧人编入军中的想法,按讷回了心里。
这些蒙古汉子下酒菜都丝毫不用,便喝饱了同山烧。
却又以极大的毅力,断然拒绝了满桂将三百坛同山烧从坛子里倒出来,灌入特制的大酒囊,以物易物带回蒙古草原的想法。
他们只是将自己的肚子尽可能地管饱,哪怕醉得人五人六,也要多储存一些能量。
然后,便问他要了很多很多的粮食和盐巴,哪怕这些粮食和盐巴,在过惯了汉家相对精细生活的满桂眼中,其实真的非常非常粗粝。
尤其是盐巴,粗粝到简直劣质。
但他们还是将尽可能多的粮食和盐巴,压在了那些吃苦耐劳的骡子身上,而他们本人除了做好步行的准备之上,肩上竟还扛着一些。
那充足的分量,简直能把一个强壮的蒙古族汉子给压垮。
但没有人在乎,人也像牲畜一样,都压满了沉甸甸的粗粮和劣质盐巴。
满桂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行为,心中默默地想到:“哪怕是拼着所有人和牲畜的姓名,将这些粮食运送至了广袤的草原上,又够多少人吃多久呢?”
由此,偶有心系之举的满桂居然推断出,哪怕是富饶的科尔沁草原上的蒙古诸部的日子,其实也过得非常紧蹙,有些甚至于已快要扛不下去了。
若非这些年以来,蒙古诸部越发松散,血脉当中残余的黄金家族荣耀与勇气,也越发地稀薄了,大明非在面对建奴的同时,再加一个占地更广的蒙古不可。
感同身受之下,他在这些强壮汉子大声而又假意的推脱之中,执意将不少相对精细的盐巴,塞入了他们鼓鼓囊囊的饭袋之中,还额外赠送了五只大铁锅。
看着乐开花了的豪爽汉子们,骑在骡子上潇洒地挥挥手,唱着豪迈的草原民谣,一头扎进了苍茫而又凶险的努鲁儿虎山之中。
满桂不禁想到:“虎熊双煞会如护送本将往返努鲁尔虎山那般,帮衬这群土包子回到草原之上么?想来应该不会吧!顶多也就是不干涉不掺和罢了。
毕竟那两憨憨虽然不怎么咬人,却认熟不认生,本将也就是经过重真那小子引见,又喂了它俩吃了不少肉,还开玩笑般地打过一架。
否则,以它俩陆地兽王的孤傲,以及‘虎威熊威’的御赐荣耀,便连本将都爱答不理的呢。草原啊,本将广阔而又忧郁的草原啊!哎,你们自求多福吧!”
想着想着,这名来自草原却又效忠大明的坚强汉子,终于因着欺骗了同胞而产生了一丝愧疚,也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感慨——俺又何时,才能再回草原呢?
念及从蒙古草原来到辽东为大明效力,尤其是随军败退至关宁之后的一幕幕,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更是在心中大骂袁崇焕:你不是人!你生个儿子没有屁屁蛋儿!
身为关宁军的主帅,又身为大明王朝的辽东巡抚,袁崇焕便连装装样子见他们一面的心情都欠奉,更别说与其结盟,甚至收其为己有,共御建奴了。
但是满桂这次进入蒙古地界,除了重温大草原的辽阔之外,还感觉到了这个破落了百年来的成吉思汗的子孙们,那股深藏于天苍苍野茫茫里的勃勃生机。
只要春风一吹,便可现出其中膘肥体壮的牛羊。
一如几经衰落的蒙古部族,即便好多部落里的牧人乃至王公,都已贫穷邋遢得近乎呆滞卑微。
却仍将对于富饶大明的贪婪,对于细嫩汉女的垂涎,对于入关劫掠的渴望,深深地藏在了骨子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