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重真的举动,天启、张皇后、内阁大臣、文武百官、小黄门小婢女,全都看在眼里。
张皇后曾力邀重真住到养心殿里去,连房间都亲手为他整理好了,天启本人也劝说过,可重真只是笑笑摇头,很轻,却也很坚定。
内阁大臣以及各路言官,本对重真入宫照顾天启一事,持强烈的反对态度。
御史言官们受权阉指派,更是每人每天都要上一道折子,从祖宗成法到忠孝礼仪,再到朝纲伦理,引经据典,大骂重真居心叵测,暗指天启昏聩无能。
更有甚者,跑到午门之外悲呼:“若长此以往,则大明江山,危矣。”
可是当他们得知重真在天启的院子内结草而居时,就都闭了嘴。
“没办法,人信王都以看家护院的忠犬自居了,守着天启,守着大明,身为朱家的臣子,咱还有啥好说的?有本事,咱也去宫里搭个草庐自居呀?”
“我们有这个资格吗?没有呀!再说你愿意吗?反正我不愿意!”
“散了吧,那就都散了吧!”
也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这句话,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御史言官们,便都同时起身,拍拍膝盖,挥挥衣袖,轻轻地来,悄悄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今日轮到黑熊守着午门,老虎在宫内巡逻。
黑熊这憨憨眼见这群两脚猛兽如此没有恒心,居然连半日的陪伴都做不到,便将胸膛拍打得咚咚作响,怒吼着作势欲追。
本来就怕它更甚老虎与真龙的御史言官们见状,无不狼奔豕突,从此再不敢轻易来午门广场,进行这一合乎大明律法的聚集。
“这信王,当真是铁了心要跟老夫对着干啊!”
魏忠贤见屡试不爽的此计居然被挫败了,只好咬着牙齿另想他法。
“信王殿下,干得漂亮!”
以高攀龙等人为魁首的东林文臣,则都一边赞扬,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信王登基,秋后算账;阉派挫败,如过街老鼠;东林扶摇,如大鹏展翅。”
不知不觉中,这份憧憬居然如歌谣一般,在东林之间流传起来,但每一个东林毕业生,却一改以往酷爱炫耀的陋习,三缄其口,使得阉派无从得知。
然而,无论阉派,还是东林院派,抑或中立清流,有一点则都达成了共识,那便是佩服重真信王的睿智与勇气。
毕竟守护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守护的是一位天子。最是无情帝王家,谁都不敢保证,等到天启身子骨好转之后,是否会行那狡兔与走狗之事。
这是外人的想法,天启心中却很明亮也很纯粹。
就算重真是犬,那也是自家兄弟。因为有一种犬叫作忠犬,是主人最忠诚的兄弟,永远都不会背叛主人,就像重真的二狗那样。
它的大哥死了,于是它就与老虎还有黑熊一起,继续守护它们大哥生前守护的人与事物。
局势严峻,国事维坚,所依靠者,唯真兄弟尔。
一如关宁的那些少年们,总是愿意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自己的战友去保护。
老虎的巡逻总是显得十分优雅,闲庭散步,透着一股霸王般的慵懒。
倒是正在退毛的二狗,总是与它踱着同样的步子,看谁不顺眼,就狂吠几声。
二狗最喜欢对着魏忠贤叫,每次看见都要叫到其消失在狗眼之中为止。
魏忠贤真的很想将它用一根闷棍打了,然后炖了吃肉,然而终究秉承着好男不跟狗斗的优良作风,从不与二狗一般见识。
谁叫它的旁边,总是跟着一头吊睛白额大虫,还是东北来的最凶猛的那种,每次见到魏忠贤,虽然不声不响,却总是拿那双幽光瞳仁,冷冷地注视着他呢。
重真认为,魏忠贤嚣张跋扈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有着害怕这种情愫的。
在他眼中,自己好比是二狗,天启则顺理成章就像老虎。
哪怕这个权阉已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却绝不轻易冲突,总是刻意回避。
越是如此,重真便越是觉得这老小子会捣鼓点事儿出来,因此从不放松警惕。
八月的最后一天,整座皇宫的守卫都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尤其是养心殿附近。
黑熊彻夜守着午门,老虎与二狗也彻夜于宫内巡逻,似乎它叁也知晓,这一天对于它们那个已变换了身份的大哥而言,无比重要。
深秋,深夜,子时,天启与张皇后,都于殿内的小房间内睡熟了。
但重真依然没有放松,于草庐之中盘膝而坐,“汝钦”宝剑搁在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