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接到消息的,乃是多尔衮。
历经母妃殉葬之痛,再加上这几年的沉淀,这个昔日与重真对峙对战之人,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女真少年,而是一名富有心计的贝勒亲王。
他并未第一时间就去跟他的天聪大汗汇报,而是等到黄台吉派出去的细作以近乎爬的方式进入了沈阳,才动身前往大政殿。
两相印证,尤其是隶属于自己的那个细作的惨状,黄台吉终于确定在沈阳甚嚣尘上的那个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望着器宇轩昂的四小贝勒之首多尔衮,再偷眼看看自己已颇为明显的大肚腩,尤其是坐着的时候,即便是穿上汉家的宽大袍服也无法彻底掩饰。
每天凌晨起来,铜镜里的大汗已鬓角微白,眼角堆起了鱼尾纹。
黄台吉从未想过,坐上了汗位之后居然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做,尤其是“效法大明改制八旗”,居然会受到如此大的阻力。
每次看到多尔衮,都觉得他被时光熏陶得越发年轻有力。
然而他,黄台吉,大金天聪之汗,却正在向着苍老、肥腻,迈进。
他深沉地盯着多尔衮,无喜无悲。
多尔衮也直视着他,无悲无喜。
两人就像两军对峙一般,进行着一场心照不宣的无声较量。
“罢了,终究是自己亏欠了他。”
许久,还是黄台吉眼神略一闪烁,结束了这番无声的对峙。
多尔衮见好就收,学着汉家的样子略一躬身作揖,便当作是行过礼了。
黄台吉微微点头,沉声说道:“这么说,明国皇帝与信王,确实正在争权。”
多尔衮觉得黄台吉的这句话就像是有所隐射,俊目一闪便回答道:“确切地说,是明国的信王正在夺取天启皇帝的权利。”
“这小子确实成长了,这其中也有本汗的功劳啊。”黄台吉心里既欣慰又悲伤,因为放眼大金,除了他本人和代善,也就面前的这个少年,能够独当一面了。
代善年长,位高权重,黄台吉更加不放心把更多的权利交给他。
反倒是面前的这个少年,虽与自己仇深似海,然而在利益的面前……
或者说自己刻意营造出来的局势面前,不得不底下高傲的头颅,以一种近乎谦卑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去摄取大金八旗的权利。
若是过分,多尔衮也知道以目前的实力,无法承受黄台吉的怒火。
因此,多尔衮将仇恨深埋于心底,变得沉默,睿智,沉稳,奸诈,残酷……
黄台吉忽然问道:“明国的那个信王,几岁了?”
多尔衮心中微凛,暗道自己果然还是不及兄长的城府,便道:“与臣弟相仿。”
黄台吉很满意多尔衮的坦陈,便轻笑道:“天启好歹也当了七年的明国皇帝了,就没有反制手段么?”
多尔衮瞬间觉得殿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洒然笑道:“他做了七年木匠皇帝。”
黄台吉大笑道:“与朕相比,孰强孰弱?”
多尔衮也大笑道:“与兄长根本就没有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