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七宿落下时,洞窟北壁上也出现了逼真的图画,却是白山黑水之上的一片参天密林。
赵槊抢先领命,愿赴东北山水不毛之地。
皇上赐姓一个电字,赵槊自今日起改名电槊。
“越看她,怎么就觉着她越看我呢?”李姐儿忽然指着那反弹琵琶图说。
那幅壁画的绘制手法十分特殊,弹琵琶的舞姬脸部稍稍向外凸出,站在洞窟中的人,无论处于哪个方向,都感觉那舞姬眼波流转,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不看她,又怎么知道她在看你?”皇上微笑起来。
在美人面前,他永远都是笑容可掬。所以,京城三十六条大小瓦子巷里的姑娘都知道,赵家官人是个天下少有的真男子。
这本是一句调笑的话,却又让大国师出了一身冷汗。
在他的道术推测结论中,一入敦煌,步步天机,等进了莫高窟,连空气中都飘浮着玄密,令他战战兢兢,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放松。
“皇上莫笑,她不只看我,也在看着您呢!”李姐儿娇滴滴地嗔怪起来。
她仗着自己得宠,不顾还有另外五人在场,举起双手,扳着皇上的脸,向那反弹琵琶图转过去。
那一眼,皇上忽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仿佛那舞姬的一双眼睛有着穿透人心的杀伤力,又似是那眼中长出一双无形的手来,扒掉他的帝王龙袍,剖开他的肚子,将那副患得患失、左思右想的心肝摘出来,公之于天下。
他是皇上,但也不是一个完完全全公正公平、坦荡无私的人。譬如现在,当他含笑面对每一个人时,心里在盘算什么,谁也猜不透。
“是不是?她在看着您呢皇上。我刚刚想,如果她是活的,就命人抓进宫去,专门向乐坊的人教授琵琶,一定能够奏出绝世之音。皇上宠幸过的美人虽多,却不曾有一个是画中得来,流传出去,岂不也是一桩美谈?”李姐儿笑戏谑着。
最初,皇上只注意到画中人的琵琶绝艺,没有仔细观察其五官长相。这一刻,灯下看美人,顿时觉得,包括李姐儿在内的瓦子巷娼妓及自己的后宫佳丽黯然失色。
“的确是,如果能带她入宫,那就——”皇上点头。
“不可——皇上,不要妄动色念。”大国师立刻断喝一声。
可惜,皇上已经动了亵渎的念头,也说了轻浮的话,该种下的恶果也早就种下了。
此刻,皇上眼中,那画中人虽然身着长衣,只露着小臂、双手、小腿、双脚,但却令他联想到了京城瓦子巷里寻不尽、看不完的风月春光。他的半生都在那里度过,舞榭歌台,酒宴欢饮,半夜醒来,总是躺在陌生的衾帐之内,身边躺着陌生的女人。
“这样的日子,永不结束才好!看完了人间风月,要去看天上仙界的美人……”他这样想,渐渐无法控制欲念。
“皇上,时辰到了,我们出去。”大国师疾声催促。
皇上从旖旎幻想中惊醒,猛地打了个寒颤:“时辰到了?到了吗?风云雷电四姓,我只赐了‘云、电’,还有‘风、雷’二姓未赐呢?”
大国师松了口气,至少皇上还记得千里西行的正事。
他从袖子里取出两个锦囊,一个沙黄色,一个月白色。
皇上点点头,赵染、赵枪上前,分别领了沙黄色、月白色的锦囊。
“沙黄色锦囊向东南,乘船出海,航行七十昼夜抵达连环海岛;月白色锦囊向西北,穿过沙漠草原,翻越两列高山,抵达极寒雪国。”大国师说。
皇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李姐儿立刻伸手,在皇上胸口轻轻摩挲着。
“赵染,今日起赐姓为风;赵枪,今日起赐姓为雷。你们四人,合起来就是风云雷电四大家族,朕的天下,将来就是你们的。你们一定记住,炎黄子孙唯我大汉,先祖一条杆棒打下江山,这江山就永远姓赵,是我们赵家的。今日赐你们风云雷电四姓,将来重整河山,你们四大家族仍然姓赵,无论这江山几度易帜,最终尘埃落定,仍是赵氏正统。”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未免有些气短心慌,有一种“末日将近、临死托孤”之感。
四人一起跪下,齐声谢恩。
“好,你们先出去,我跟大国师有机密话说。”皇上挥手。
四人再次谢恩,然后起身,倒退着出去。
“皇上,他们四人远离京城,定能保留赵氏龙脉,这一点请您放心。这种‘四方长线、弃子保龙’之术得自于陈抟老祖真传,是本派道术中的无上真珠,绝对灵验,铁定奏效。”大国师说。
陈抟老祖是道家至尊,大宋开国之初,就说过赵氏江山三百年高枕无忧,至今已经应验。
“国师,你要帮朕保守秘密。”皇上说。
大国师连连点头:“是是,请皇上放心,一定守口如瓶,等待江山重兴。”
“保守秘密有好几种方法,但最管用的一种,国师大概也能想到,对不对?”皇上低声问。
大国师当然知道,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守口如瓶。
他想到了答案,还没来得及说、来得及问,就觉得后心微寒,接着便是痛。
洞窟内只有三人,皇上在他面前,后面偷袭的就只能是李姐儿,那个出身于小甜水巷、号称色艺酒三绝的“飞将军”。
“永远帮朕保守秘密,大宋龙脉光复之日,朕给你立碑,立一面大大的碑。”皇上微笑着说。
李姐儿绕到皇上身边去,右手中握着的匕首正在淋漓滴血。
“你死,再为皇上换来三百年江山,这条命也值了,是不是?”李姐儿也在笑。
大国师无言,那匕首刃上淬了鹤顶红剧毒,转眼之间,他已经浑身僵硬,连骂一声都骂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