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关门,开始上行。
“见了桑晚鱼,你怎么说?”玉狐禅问。
“照实说。”我简短地回答。
“那样,黄花会所有人必死,会给大将军殉葬。”玉狐禅说。
我没有回应,虽然自己不是懦夫,但刚刚那一幕,已经令自己脸红。
“不要说实话,直说是传大将军令,让大家撤离。”玉狐禅说。
我知道,那是让黄花会人马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大将军必死,既然使出‘太祖三刀’,那就是最后的杀手锏了。以我对战况的估计,‘太祖三刀’也未必是大鹏王的对手。”玉狐禅又说。
“那么,什么能阻止大鹏王?”我问。
“‘八恶人’始终效忠天皇,如果天皇在这里,就能喝止他们。”玉狐禅回答。
那是不可能实现的,而且就算是天皇现身,也必须是当日用火漆封条将八人封印于保险柜的那一代天皇。时过境迁,谁能保证,大鹏王愿意听从天皇号令?
“玉小姐,你们给敦煌埋下了好大的一颗*——不,是八颗*。我有主意了,我有主意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但这办法也太疯狂,以至于我必须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才镇定心神,将下面的话说出来,“将剩余七人全部释放,一个都不剩。”
“什么?”玉狐禅惊诧地问。
“七人全部释放,让‘八恶人’全都重现人间。”我斩钉截铁地说。
绝地求生,否极泰来。
我无法仔细阐述其中的道理,但第六感告诉我,这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
玉狐禅沉默了十秒钟,忽然咬牙叹息:“既然……既然你决定这样,那么我们就去做。但是,你必须告诉我,这样做的原理是什么?”
我苦笑一声:“在最坏的结果里挑一个稍微好点的,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既然无法消灭大鹏王,那么在冥冥之中,一定有某种力量是可以制衡他的,只不过那力量并不在我们手中,而是存在于未知之内。
塞翁失马,祸福不定。
就像最珍贵的救命草药旁边必有毒蛇猛兽守护那样,生与死、对与错、得与失、进与退都是辩证关系,一个选择导致错误的结果,甚至任何选择都导致错误的结果。那么,到哪里去寻找答案?
答案就是——谜面即是谜底。
我们要找的,就是“八恶人”所在的那八幅画。
电梯停下,我托着玉狐禅原路返回,进入狼藉不堪的大厅。
“如果大将军足够聪明,应该也能想到这个答案。只不过,她已经没有生还的机会了。”我在心底黯然长叹。
真正让我对大将军产生悲悯的,正是她手中所持的那把大刀。
十九路军是当年的抗日先锋军,用长枪和大刀更是用肉身在淞沪筑起了一道长城,抵挡住日军的疯狂进攻。今日,大将军又是用同一把大刀,对抗大鹏王,救下我的命。我必须好好活下去,尽全力破除灾患,才对得起大将军的死。
“真的要这样做?”在摘掉第二幅画之前,玉狐禅再次问。
我推开坍塌的会议桌,又搬开一张椅子,足足思考了一分钟,才点头回应:“就这样做,如果出了问题,我这条命也心甘情愿不要了。”
玉狐禅双手放在画上,盯着画中播种的妇人。
那妇人背上有一只竹篓,竹篓有盖,盖子半开,露出一只小手来。
乡下农妇勤劳,有时候会把孩子装进竹篓里,背着下地,既不耽误农活,又能兼顾看孩子,一举两得,两不耽搁。
单看画面意思,是在赞美一位勤劳贤惠的农妇。
“真的不敢想象,以毒攻毒之策竟然要用在这个地方——”玉狐禅转脸,向着那正面墙上的大保险柜,“实际上,‘八恶人’之外,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应该就在那里面。”
我不禁皱眉:“什么意思?”
“天忍者。”玉狐禅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像一根巨大的刺,扎得我浑身一颤,立刻追问:“怎么可能?天忍者在这里?不是说,日本皇室最器重的天忍者已经死于二战长沙会战中吗?当时的战报明明白白地记录着这件事,天忍者被国民党部队的第一搏击术高手司空白鹤阵前击杀,尸体悬挂于旗杆上风干三日,最后化为干尸。”
关于天忍者、司空白鹤这段中日高手之间的战斗,很多资料中都出现过,并且被中国武林津津乐道。
日本忍者普遍意义上分为下忍、中忍、上忍,分别对应着初级、中级、高级,而在上忍的上面,还有“天忍者”这一层次。
日本江湖历史记载,真正有据可查的天忍者,大多数属于猿飞、柳生家族。前者占八成,后者占一成,其余各大忍者门派的人总共占一成。
被司空白鹤所杀的天忍者就是来自于猿飞忍者家族,全名为猿飞月末。
“一切历史,都是胜利者的谎言,不是吗?”玉狐禅问。
我摇头:“并非如此,史书即是史书,而且各国之间,史官互相参照,总能得到一个正确的结果。”
玉狐禅也摇头:“龙先生,我不想反驳你,但我确信,天忍者猿飞月末就在那里面。我进入保险柜刺杀黄花会大将时,还曾疑惑,为什么没有看见天忍者的痕迹。现在看来……现在看来一定是修行过程中发生了无法想象的变化,毕竟天忍者的能力要远远高于‘八恶人’。”
我不禁苦笑:“这么说,基地内部的变化距离尘埃落定的时刻还早得很?”
一个金翅大鹏王已经能够痛宰黄花会的部众,若是再多一个天忍者,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玉狐禅正色回答:“没错,没错。风潮一起,不知所往;风潮一住,不知所归。这就是江湖,一个永远动荡不安、无法独善其身的地方。”
她的话很有道理,我无法反驳。
我们相对沉默了一阵,玉狐禅抬手摘掉了那幅画,露出了后面的保险柜。
既然决定要打开它,我们没再耽搁,便撕掉了盖着火漆封印的封条,拉开了保险柜的门。既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的是,保险柜内是空的。
“有了天忍者的例子,我并不意外。”玉狐禅扶着保险柜的门说。
我想说“气化”二字,但这两个字实在太玄妙,无法完全解决眼前的谜题。
“气化。”玉狐禅替我说出了那两个字。
气化亦是修行最高境界的表现之一,与“虹化”类似。
“是不是还要打开其它的保险柜?”玉狐禅问。
这件事是我决定要做的,她失去了主张,只能在我的决定之后做事。
“是……打开所有保险柜,释放……‘八恶人’才是解决‘八恶人’问题的唯一方法……”大将军的声音从会议室门口传来。
我惊喜地回头,才发现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你怎么样?还好吗?”我大步向她冲过去。
大将军摇头:“不要慌,不要慌……血是……大鹏王身上留下的,我斩了他三十五刀,他还了我……一线,大家……大家不过是打了个平手而已,我当然撑得住,撑……得住……”
一句话没说完,大将军便软软地倒下。
幸好我来得及时,双手抱住她,让她倒在我怀里。
大鹏王的葫芦一线射中的是大将军的左胸向下四寸,正好在心脏的下缘,留下了一个深度一寸、直径一分的焦黑色小孔。
三十五刀换一线,其实大将军已经输了,能够逃到这里来,也是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