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哭叫声,长枪女肩头一颤,在院子中央止步。
世界上任何一对男女,一旦有了后代,心中就有牵挂,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战斗的血性。很明显,这个中年人此刻的心情很不淡定。
“恭喜你。”长枪女低声说。
中年人摇头,惨淡地一笑:“没有什么可恭喜的,如果上头的命令早来几个月,这婴儿就不会出生。既然婴儿出生了,这就是一个悲剧。我会永远遵守罗盘村的誓言,绝对不会为了个人的小事,耽误黄花会的大事。”
这当然是一个悲剧,婴儿嗷嗷待哺,中年人却要自愿地奔赴战场,很可能献出自己的生命,让婴儿从小就失去了父亲。这个家庭能够代表罗盘村,是一个小小的缩影,或许其他的家庭里,还有比这更惨的事。
“战斗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惨烈,我方优势很明显,北方大帝派来的人也没有那么强悍。现在,发出号令,半小时后行动。”长枪女说。
中年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向前几步,抬手摇动着屋檐下挂着的风铃。
那风铃是纯铜制成,一组三个,轻轻一荡,便发出清脆而悠长的响声。
这边风铃一响,隔壁院中立刻传出回应,亦是同样的响声。紧接着,东西南北四面全都响起了风铃声,一声一声、一层一层地传递出去。
“再去看看孩子吧。”长枪女说。
中年人稍一犹豫,顿了顿脚,叹了口气,推门进屋,然后反手关门。
婴儿的哭声小了些,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与那中年人嘁嘁喳喳地说了一阵。
长枪女的脸色十分难看。眼角似乎已经湿润了。
屋内的人使用敦煌的土语交流,我只能大概听懂,女人要那中年人无论如何活着回来,但中年人只说看好孩子,保重自己,却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这是大家共同的悲哀,就像二战时所有准备上前线的将士那样,全都写下了生死诀别书,要把生命献给国家,用身体去抵挡敌人的铁蹄。
“历史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眼下我们要去击杀的,就是来自俄罗斯的敌人、日本的忍者。我们没有选择,正如过去的伟人们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长枪女说。
伟人的确如此说过,而且那是战争年代最激励人心的铮铮誓言。长枪女此刻引用这些话,既是在激励别人。也是在激励自己。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我替她补充。
其实这句话更适合用在此处,因为无论是俄罗斯人还是日本忍者,都是中华民族的外敌。对方若要进犯,必当格杀勿论。
“龙先生,我知道向你展示这些,对鼓舞士气不利,但是我还想带你过来,看看黄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纪律严明,有诺必践,仿效古人,杀身报国。这样一个组织,难道不值得每个人向它效忠吗?”长枪女说。
我皱皱眉头,感觉她的话毫无说服力,每个字都显得那么苍白。
“说说你此刻的想法?”长枪女追问。
我点点头:“贵派的很多做法非常值得敬佩,但是,不要把帮派利益强加在每个人头上。战争年代已经远去,和平年代已经来临,相信你们也能看到,如今的大陆并不需要江湖仇杀,从前那些必须动用刀枪才能解决的问题,现在该由政府和警察接手,这才是一个正确的程序。就像在美国,警察也不完全是摆设,而是保护市民、维护社会秩序、维持正常运转的必要工具。”
“今晚的事,只能按江湖规矩解决。如果上报,就会变成纠缠不清的闹剧。”长枪女摇摇头说。
屋内的谈话还在继续,婴儿的哭声已经听不到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强硬,中年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没有人能拦得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勇士,因为这是命中注定的,也是战士的宿命。”长枪女说。
我学着她的样子摇头:“在这里,没有勇士和懦夫之分。既不需要勇士。也不需要懦夫。”
长枪女笑起来:“好啊龙先生,我觉得以你的真实想法,现在可以去报警了。”
正常情况下,市民遭遇这种事,当然会打电话报警。但是,我了解这些事有多么凶险。如果警察贸然前来,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普通警察在江湖高手面前,很大概率不堪一击,只有全副武装的特警才能对付这种极富战斗经验的帮派团伙。
“我不报警,还不到时候。”我说。
“那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晚的事,就按江湖规矩解决。”长枪女说。
我点点头,没有回应,算是默许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