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丰收叹了口气,闭口不答。
等我们踏上了月牙泉小镇外的五彩石子路,他才重新开口:“龙先生,莫高窟壁画差不多都是多层结构,昔日有位大画家来此描摹写生,曾经对外层残缺壁画进行了大范围的剥离,才让很多埋没了的大作重现人间。我一直都在想,既然反弹琵琶图能够引发世人那么多遐思,不如将它剥离下来,让下面的名画也一露真颜,你说好不好?”
我微笑着摇头:“那是犯罪,只要左先生不怕铁牢镣铐,尽可以一试,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哈哈大笑,终于结束了对我的刺探。
就我个人看来,壁画一旦剥离,无论怎样妥善保管,总是失去了其固有的价值。也就是说,莫高窟壁画只有留在莫高窟内,才是原汁原味的艺术品,假如将其挪移到北京、东京、纽约、洛杉矶、澳大利亚的某个高级博物馆中,就变成了绝对的残片,根基尽失。
关于大画家剥离残缺壁画事件,历史资料中曾有这样一封信函留下来,其内容就是地方官员向中央报告此事。
那封信的原文关键章句如下:
某先生刻正居石室中临摹。惟各朝代之壁画,并非在一平面之上,乃最早者在最内,后来之人,于其上层涂施泥土,重新绘画。某先生欲遍摹各朝代人之手迹,故先绘最上一层,绘后将其剥去,然后又绘再下一层,渐绘渐剥,冀得各代之画法。此举对于古物之保存方法,未能计及。盖壁画剥去一层,即毁坏一层,对于某先生个人在艺术上之进展甚大,而对于整个之文化,则为一种无法补偿之损失……
作为后人,我无法对该大画家的行为做任何批驳,但为了追求技艺而破坏文物,本来就是不雅之事。如同盗墓者为了获取棺椁内的陪葬品,肆意破坏棺椁外围的织锦、纹饰、榫卯、雕花,眼中只见金银财宝,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正在破坏中华民族的宝贵历史遗产。
刚刚左丰收提到,想揭掉反弹琵琶图,观察下面的壁画,其目的当然不是像那位大画家一样为了技艺上的提升,而是为了找到“金山银海翡翠宫”的入口。
国家的文物保护法中明确界定了各种入刑的行为,像左丰收提到的这种,一旦出手,就会惊动警方、官方,惹来极大的麻烦。
我知道他不是个激进暴躁的人,那种做法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宝蟾预定的是一家名为“辽皇御厨”的酒馆,门口的霓虹灯快速循环闪烁着,把“御厨”二字照得璀璨无比。
那年轻女孩子已经在“金珠宫”房间门口等候,恭顺地替我和左丰收开门,请我们在枣木大桌的左右落座。
具有敦煌特色的大菜一道道端上来,宝蟾和那女孩子却不入席,只在旁边侍奉。
“只要体内种下元神蛊,就等于是埋下一颗*。大魔手这种做法,已经害死了不少蛊苗高手,惹起众怒,才会远走他乡。”左丰收说。
我没有觉察体内有什么异样,只是略感疲惫,头脑也不是特别清醒。
“宝月。”左丰收招呼那年轻女孩子。
“在。”女孩子走近。
“替龙先生照一照他体内的元神蛊。”左丰收吩咐。
女孩子答应一声,从旁边橱柜上拿了一只粗瓷大海碗,又轻轻开启了一坛白酒,倒了满满一碗,放在我的面前。
那是敦煌本地出的沙洲烧酒,纯粮酿造,酒精度数高达六十五度,又被爱喝酒的人称为“西北烧刀子”。
“龙先生,我刚刚观察过,您体内的元神蛊是在左侧肩胛骨下缘,带来的影响是身体沉重,疲乏犯困,但是并不影响工作。您先闭上眼睛,等我请您睁眼时,你再向酒碗中看。”女孩子说。
我答应一声,缓缓地闭眼。
普通百姓惧怕蛊虫,那是源于人类对于虫类的天生厌恶之心。
江湖人物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普普通通几条虫子,还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我闭目之后,感觉到那女孩子的纤纤玉手按在我的后背肩胛骨上,先是向上、接着向右推移,并且越推越快,直到有一股异样的热流进入了我的后背正中。
“龙先生,蛊虫凶猛,其相残暴诡异,请不要吃惊。我倒计时十次,您就睁眼。十、九、八……”女孩子缓缓地开始倒计时,我感觉那股热流左冲右突,到达了右腋窝附近,突然一蹿,进入了我的右侧锁骨。
那女孩子手法极快,一把按住了我的锁骨,同时口中的倒计时不停。
等到她数完“一”字的时候,我猛地睁眼,望向眼前的酒碗。
烧酒清澈,映影如镜。
我看到那女孩子的指缝中露出一条黑、白、金相间的虫子,约有三寸长,背生鳞片,腹下多爪,正在拼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