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黄花会“换头行动”与左丰收的反叛的确没有关系,等于是两条轨道上跑着的火车,彼此永无交集。
“我冒死狙击左丰收,只是为了……只是为了……”大将军犹豫两次,声音降低,“只是为了你。”
我的目光越过休息区的篱笆围栏,望向滑翔机的出口。
外面有阳光,但却照不到那出口,而是在出口外面的更远处。
我能理解这一点,为了遮掩滑翔机的进出,该出口的朝向一定是对着荒野,而且经过了相当复杂的迷彩伪装,避免阳光直射。
“你在听吗,龙先生?”大将军问。
我点点头,没有转脸,轻轻“嗯”了一声。
“自我感觉良好”是普通男人的固有毛病,不过,我十六岁起,就已经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所以,当别人或毁或誉之时,一定要清醒地保持本色,确定自己随时脚踏实地而不是飘在云端。
“左丰收险恶,如蛇如蝎,我不愿在离去前,将龙先生置于危险之中。所以,我才诱他上当,然后使用‘子母弹”除去。如果没有发生‘炼蛊师之矛’的横祸,我也许会早一点告诉龙先生实话——随我东渡,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祈请。”大将军说。
古之大刺客荆轲有“图穷匕见”之杀,而大将军的真实想法却掩藏得太深,直到我们即将奔赴战场了,才真情流露。
“是啊,是啊,东渡是最简单的逃避现实的好办法。一舟过海,自此后大陆上发生的事都与我无关,彻底斩绝一个中国人的根。”我低声长叹。
战争年代,的确有“聪明人”采用了“东渡避祸”的计策,或者还有“下南洋、美国西部淘金”等等行动策略。
任何时候,“聪明人”都能占到便宜,而某些“傻子”却放弃了国外的资产、名望、前途,自告奋勇,远道归国,投入到反法西斯、抗击日寇的第一线去。
最终,“傻子”战死疆场,血沃中华,“聪明人”却鲜衣怒马归来,坐享胜利果实,一个个都成为庆功宴上的高谈阔论者。
我愿意做“傻子”,不愿做“聪明人”。
要知道,如果十三亿中国人都去做“聪明人”,地球就真的容不下中国人了。
“我们可以卷土重来,因为在‘换头行动’中,一开始就是这样筹划的。”大将军听出了我话里的讥讽之意,立刻辩解。
其实,我无意讥讽任何人,也无权讥讽任何人。
离开霹雳堂之前,我也曾少年意气、浑浑噩噩了许多年。来到敦煌以后,认识到中华民族之伟大,才更珍惜“中国人”的身份,爱国报国之心越来越坚定。
大将军在美国长大,虽然骨子里仍是华裔,接受的却是美国教育,与港岛成长起来的我自然思想不同。
“我们在这里分手吧。”我淡淡地说。
“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也许是我们遇到得太迟了。”大将军叹气。
我站起来,心中没有一丝留恋:“就此别过,如果有缘,江湖再见。”
即使明知一个人难以完成消灭“炼蛊师之矛”的重任,我也不会强求大将军留下来。她有她的路要走,或许多年以后重返故国,她也能像二战时的“聪明人”那样,接受红毯铺地、锣鼓喧天的欢迎仪式,成为各地媒体头条上的大投资家。
“别走,至少再陪我坐够十分钟。”她说。
我没有依她的话重新坐下,而是大步走出休息区,走向滑翔机。
既然下定决心分手,十分钟、一百分钟跟一分钟没有区别。大家各自千山独行,何必假惺惺地执手相送?
我登上滑翔机,坐在驾驶员座位上。
霹雳堂的港岛资产中包括六架直升机、十二架滑翔机以及十五个楼顶停机坪和四个地面停机场,我获得过雷动天的特批,可以任意调度或者驾驶这些飞机,并且我的飞行驾驶执照考过日期是刚满十八岁的第一天,比汽车驾照整整提前了两年半。
大将军呆呆地坐在原地,没有跟来,也没有起身招呼。
“没办法,一个人拼了。”我扭头向后,看着那防爆拖网。
我身后的座位扶手上,左右分别设置了“一键弹射”的红色按钮、“一键回收”的绿色按钮。如果必须一个人去完成这个任务,那我可能要在半空中尝试“巡航自动驾驶”,然后从驾驶座探身向后,去按下那两个按钮。
看起来,这次行动凶多吉少,胜算不超过三成。